中國百姓開始向政府討債
朱健國

 

●王魯湘主持《風凰衛視》世紀大講堂,不避敏感話題,討論「四萬億救市計劃」,三位經濟學家大膽指稱政府非法剝奪百姓的財產,鼓勵人民追債抗稅,促進憲改。蔚為奇觀。


● 鳳凰衛視世紀大講堂主持人王魯湘。

一場以抵制苛稅的「百姓向政府討債」新潮流,正在從《世紀大講堂》湧向大江南北,長城內外,激動著億萬百姓!這一「東方的微光」、「林中的響箭」,使中國群體事件向更理性、更務實、更深化方向發展,出現了「從經濟角度促進憲政改革」,白髮老軍人也加入集體維權大軍的新高潮。


王魯湘重出主持世紀大講堂


誰也沒想到,被中國政府定位為應對金融危機大幅度啟動內需的「四萬億救市計劃」,卻引來了一場「百姓向政府討債」的啟蒙新潮。風起於王魯湘主持的鳳凰衛視《世紀大講堂》。為從學術上解讀「四萬億救市計劃」如何影響中國,《世紀大講堂》在二○○八年十一月十九日、十二月二十四日,十二月三十日先後三次開講「中國經濟如何闖關」。不料「正打歪著」,北京天則經濟研究所所長盛洪、美國耶魯大學管理學院金融學終身教授陳志武、天津財經大學財稅專家李煒光三位著名經濟學家一路講來,雖然話題不同,路徑不一,「君子和而不同」,卻首尾呼應,由淺入深,「英雄所見略同」地論證了「中國政府非法剝奪了百姓許多財產利益」,以致國富民窮!下一步改革當從「百姓向政府討債」運動開始。


本來,王魯湘編劇電視政論片《河殤》的「電視佈道者」風采,隨著他在「六四風波」後關押九個月,已消失了近二十年。但近日人們又從他主持鳳凰《世紀大講堂》節目看到,王魯湘「濤聲依舊」──如果王魯湘不將《世紀大講堂》昇華為「思想的盛宴,學術的殿堂」,一流學者絕不會登「堂」,若是王魯湘在主持時不是不避敏感,拋磚引玉,推波助瀾,畫龍點睛,演講者也難以無所顧忌地直言不諱。一場「百姓向政府討債」啟蒙新潮有幸「風起於鳳凰之末」,應該深深感謝王魯湘與陳志武、盛洪、李煒光四人心有靈犀,配合默契。


盛洪啟迪百姓向政府追討租金


二○○八年十一月十九日,北京天則經濟研究所所長盛洪亮劍《世紀大講堂》,演講《追尋流失的全民財富》,發動百姓向政府追討「自己的租金」。面對王魯湘的提問:國有自然資源租金誰在佔有?流失的全民財富究竟有多少?國有自然資源產權歸公,租金歸誰?誰動了我們的租金?動了多少租金?信仰被動搖,公平被摧毀,問題緣自何處?又該如何解決?
盛洪無畏地答覆:


一、憲法的漏洞──儘管憲法規定國家的自然資源租金應該為全民共用,任何團體和個人使用國有自然資源必須付出租金,但憲法的漏洞又使國人無法分享自然資源租金。中國法律雖然明確規定自然資源歸國家所有,但其使用權、收益權、甚至處置權卻極其模糊。於是在中國就出現了一個非常奇怪的現象,本應該屬於國家由全社會共用的自然資源租金,卻變成了被少數人(利益集團與特權者)「合情合理」的拿走。


二、「跛足改革」流失租金上萬億──因為沒有同時進行政治體制改革的「跛足改革」,所以百姓失去了自己應得的巨額租金。計劃經濟時期因大鍋飯而只有利潤無租金概念。但實行市場經濟後,國有企業從一九九三年以後既不交利潤也不補租金,結果每年私分應該由百姓共用的各種租金上萬億:如二○○七年,國有農場地租約為二千三百五十三億元,中型以上的國有礦產企業地租大約是一百七十億元,石油企業少交了三百二十一億元的礦區使用費......還有煤炭資源租金,城市國有土地租金,國有工業企業的土地租金,國有建築土地租金,國有礦產資源租金,國有自然景觀的資源租金,國有人文遺產的租金(如兵馬俑、北京故宮等國有的人文資產),這些理當百姓分享的租金都被特權利益集團私分了。


三、四大惡果──這種現象的性質是什麼?是讓一部份特權者無償佔有全體人民的租金利益。非產權所有人佔有產權所有者的利益,這一巨大腐敗帶來四大惡果:首先是分配不公平,動搖整個社會對公平的追求,顛覆和諧社會的基礎;第二是掩蓋了國有企業的低效率;第三是導致了不公平競爭;最終使改革陷入今天的困境和僵局,創造了一個拼命阻礙改革憲政的特權利益集團。


四、救治之方是「收租減稅」──一個簡單的解決辦法叫做「收租減稅」。全國的自然資源租金每年高達上萬億,相當於國家GDP的二十五分之一(百分之四),也相當於全國財政收入(二○○七年水準)增長百分之二十,這就可以通過減稅來讓百姓分享這一租金:永久性減稅是刺激經濟增長的最好手段。所以老百姓現在應當先逼政府向特權利益集團收租,然後再監督政府公平減稅,以此還利於民,讓百姓收回自己的租金。


陳志武要百姓向政府追回產權


二○○八年十二月二十四日,美國耶魯大學管理學院金融學終身教授陳志武走進《世紀大講堂》,通過質疑十一月初中國政府公佈的「四萬億元救市計劃」,提出中國走出經濟危機的關鍵在於開展一場「民有化改革」||將所謂的全民財產以「設立自己的國民權益基金」股份化方式還給百姓,讓每個中國人新增六萬元人民幣的消費力。陳志武的「民有化改革」,將盛洪的「百姓應該向政府追討租金」論引向了更深廣的領域:百姓既要追回租金,也要追討本金由自己經營。


陳志武的主要論據是:


一、中國的GDP實效只有美國標準的一半──中國政府二○○九年經濟增長目標是保百分之八爭百分之九,其實這只相當美國等西方國家GDP增長率的百分之四。因為美國財富百分之九十八左右的都是屬於私人的,美國經濟增長率與美國人的個人收入增長基本上是同步同等;中國則相反,中國資產絕大部份在國家手上,只有經濟增長率達到兩位數,百姓才可能新增內需消費能力。因此,中國二○○九年保百分之八概率很小,因為四萬億裡面,有兩萬億基本上要留到二○一○年才花,二○○九年年底可能花掉的兩萬億人民幣,只可以轉變成六千億到八千億人民幣,只可能增加明年的GDP百分之一點五到百分之三左右,所以二○○九年中國經濟增長率只會在百分之六左右。如此,這次「四萬億」儘管用意不錯,但效果不可能理想。


二、「國有與全民沒關係」──中國從五十年代初開始,把所有私人財產,都歸為公有國有,希望建立一個全民所有的公有制體系,但實際上五十多年來,老百姓沒有感覺到「全民所有」對自己的實際好處,只覺得「國有跟全民沒關係」。以現在中國國有資產七十九萬億來計算,每一個中國人有六萬塊錢屬於自己的國有資產,但這對老百姓的消費和福利卻並未能產生實質性的後果。除非來一個將這種全民所有制變為私有制的「民有化改革」,把這些國有財產最終的產權,具體落實到每一個人身上,中國的經濟增長模式才能真正轉型──由政府投資消費為主變為個人投資消費為主。


三、用「四萬億」為全國人減稅免稅──換一種思路,試行將「四萬億」由政府投資大型工程變為用「四萬億」為全國人減稅免稅,其給GDP帶來的增長貢獻,一定會大於原計劃。比如說,用「四萬億」給全國所有的中小企業和中低收入家庭二○○九年免稅一年,效果也會大於單純政府投資建大有工程。這兩項加在一起,大概會為中國的中小企業和平民家庭節省三萬億左右的稅錢。這三萬億流到中國的中小企業和市場消費,能夠帶來更多的新GDP增長。由百姓去做投資,而不是由政府官員來投資,會從根本上促進整個中國的經濟發展模式更多地轉向內需,轉向消費帶動增長,真正徹底改變「大政府小國民」,真正啟動以民間消費為標誌的有效內需。


四、「大政府小國民」的嚴重性──可以從一組資料看中國「大政府小國民」的嚴重性。先看民間消費佔GDP的比重在過去五十年的變化:一九五二年,中國民間消費佔GDP總量的百分之六十九,一九七八年(改革開放初期),民間消費佔GDP的百分之四十五,二○○八年再下降到百分之三十五。可見雖然有三十年改革開放,中國的「大政府小國民」弊病不但沒有減小,而且在繼續惡化!而中國政府的消費呢,從一九五二年佔GDP的百分之十六,上升到現在百分之三十,擴大了近一倍!而美國政府財政開支和財政稅收,在一九五二年的時候佔GDP的百分之十六,到二○○七年降到百分之十左右。由此可見,只有儘快進行「民有化改革」,才能真正限制政府高消費之腐敗。


五、必須進行政治體制改革──為什麼中國「大政府小國民」這兩個趨勢是越來越強?關鍵是沒有進行民主憲政的政治體制改革。民主憲政的核心內容,就是對政府的徵稅權和加稅權財政開支做一些實質性的制約。從這一角度理解和宣傳民主憲政,要比空洞地說「三權分立」更能調動百姓的積極性。


李煒光鼓舞百姓抗苛稅


在三場「百姓討官債」啟蒙演講中,李煒光的「鼓舞百姓抗苛稅」 最為讓百姓喝采。二○○八年十二月三十日,天津財經大學財稅專家李煒光讓《世紀大講堂》掌聲雷動,其「近觀中國稅改」的演講,揭開了中國改革三十年仍然深陷苛稅苛政深淵之真相。讓百姓夜不能寐,枕戈待旦。


其華彩樂段是──


一、四萬億改變不了中國苛稅危機──現在國家出台「四萬億」也好,地方上要出台十八萬億也好,其實都是「頭疼醫頭,腳疼醫腳」,不能從根本上改變國富民窮的狀態。二○○七年中國GDP達二十四萬億,但政府拿走九萬億至十萬億,佔百分之三十六以上。這是世界少有的高稅賦!徵這麼多的稅,社會保障還是不理想,城鄉差距還是日益擴大。人們享受不到公共服務的陽光,而政府卻把錢奢侈地用在了自己身上。


二、苛稅危機逐年加重──中國的稅制改革在改革開放三十年中一直在進行,但中國稅制改革始終有三個嚴重錯位:第一,稅制改革的結果是政府受益多,民眾獲益少── 一九九五年以來財政稅收的增長速度越來越快,一直保持在百分之二十以上,二○○七年達到百分之三十,一直到二○○八年上半年,還是在百分之三十以上(即使到二○○九年一月,全國一片「企業倒閉潮」,但各地稅收仍然再超歷史)。然而民眾享受的福利卻沒有隨著稅收的增長而明顯地改善,這就導致中國目前還有二點五億人沒有購買任何醫療保險,享受不到任何公共財政給他提供的服務,另外十點五億人雖有保險,但保險的質量不高,各種服務不到位。


三、醫療衛生教育只佔四萬億的百分之一──最近政府公佈的「四萬億」投資計劃,用於醫療衛生教育只佔四萬億的百分之一,只有四百億,可見政府對民生的關注嚴重不足。很多國家三歲以內的嬰兒,奶粉是免費的,甚至連玩具都是免費的,我們這兒卻是要老百姓自己花錢買,而且買不到安全奶粉。這主要是政府的責任,政府不能把責任推到企業。


四、現有稅制結構對富人有利──中國現在建立的稅制結構,是對富人有利,而對中等收入者和貧弱者不利的。中國最富的人和最窮的人,收入差距在一九九五年是十三倍,到二○○六年上漲到了二十一倍,多年的稅收改革不僅沒調節貧富差距,反倒加大了差距。而美國、英國、日本等國的人民,稅前收入能夠差到十幾倍,但是徵稅以後,人們的收入水準只相差三倍、四倍了。


五、政府徵稅越多,就越腐敗──無益耗費就是腐敗,財政資金的使用如果要是沒能有效的監督和控制的話,就更多地變成官員的個人行為,必然形成腐敗,權錢交易。這樣的背景下政府徵稅越多,就越腐敗。


六、增值稅對中小企業傷害極大──它的徵收率比較高,又不能像一般納稅人享受抵扣,所以金融危機一來,先倒的是一批中小企業。而中小企業對社會貢獻很大,安排著大量的農民工就業。中國的就業百分之八十以上是中小企業安排的,它們創造的稅收佔到整個企業界的百分之五十以上。很多中小企業甚至大型企業,之所以倒閉,根本的原因是中國稅制一直堅持苛稅苛政。造成中小企業大面積倒閉,所以中國今天才面臨著如此嚴重的困難。


七、「國需論」嚴重錯位──中國稅制堅持苛稅苛政的源頭在於,一直以「國需論」作為徵稅或稅制改革的指導思想,徵稅的主導者全是政府,納稅人不能監督使用。政府想徵多少稅就徵多少,想怎麼花就怎麼花。


八、中國的稅多是非法之稅──孔子說的「苛政猛於虎」今天仍存在,今日中國的稅制改革沒有運行在法制的軌道上,中國的稅是在法上而不在法下,國家的稅收立法,二十多個稅種中只有企業所得稅、個人所得稅經過全國人大立法,其他的稅種都沒有經過人大立法,都是政府自己出文件、立條例就大徵,民主監督控制完全不存在。


九、中國至今只有交稅人沒有納稅人。納稅人跟交稅人最大的區別,就是納稅人除了有義務之外,他還有權利,可跟政府討論這個稅怎麼徵,有要求政府提供公共服務的權利,還有不讚同納稅的權利,可以在法律允許的範圍內,問責政府。這一弊病,是因中國《憲法》沒有規定出納稅人的權利,只在《憲法》的第五十六條規定了一個中華人民共和國的公民有納稅的義務,而沒有提權利的問題。因此,必須修憲避免稅收成為「國王的錢袋子」,保證納稅人交稅後能得到公共服務──稅收必須要有「效率原則,公平原則,最少徵收費原則(便利原則)」。


李煒光的演說讓百姓如醍醐灌頂:一個先進的社會,必然是一個輕稅的社會,而一個苛稅的國家無疑是專制之國。中國歷史上改朝換代頻繁,皆因稅太重了,中國的農民起義都是賦稅徭役苛政所致。而解決苛稅問題,除了代價太大的「農民起義」,還有一種低成本辦法,就是像西方那樣通過《大憲章》,讓財政稅收民主化,法制化,讓國家在人民的控制之下,合法徵稅。如若中國人不想重蹈農民起義帶來劇烈社會動盪的悲劇,就應該以非暴力方式抗苛稅苛政,逼政府建立憲政。


一場以抵制苛稅的「百姓向政府討債」新潮流,正在從《世紀大講堂》湧向大江南北,長城內外,激動著億萬百姓!這一「東方的微光」、「林中的響箭」,使中國群體事件向更理性、更務實、更深化方向發展,出現了「從經濟角度促進憲政改革」,白髮老軍人也加入集體維權大軍的新高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