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大《廣場》中密探譚金水
陳奉孝

 

● 編者按:本刊二○○七年六月號曾刊登傅國湧文章〈北大反右中臥底故事〉,根據張元勳回憶錄揭露五七年反右運動中北大黨委派遣譚金水打入學生刊物《廣場》編委之中,使該刊每次活動皆洩密而失敗,最後等於刊物有名無實,參與者皆成右派(包括林昭)而譚獲「教育釋放」。從此再無露面。陳奉孝是當事人,此文證實譚臥底之事,譚氏自反右後隱匿至今,據說曾在江蘇某地工作。


● 北大知名右派學生張元勳(前)不久前在山東曲阜家中,和來訪者合影。

最近關於當年在反右期間馮亦代曾在章伯鈞家當密探一事,成了網上一個熱議的話題。不過這事卻是由馮先生自己談出來的。


我想,自從右派摘帽、改正三十年來,馮先生一定經過了痛苦的內心掙扎,幡然悔悟才勇敢地把自己犯下的罪惡講出來,對此,我倒對馮先生有一番敬意。馮先生當年也不是主動去到章先生家做臥底的,而是為了爭取寬大處理,被共產黨指派去的。現在悔悟了,坦然把自己犯下的罪過公開寫出來,我想人們不應該再對馮先生過多的指摘,至少在我看來,應是如此。


當年我在北大與幾個同學組織「百花學社」,與張元勳等人創辦刊物《廣場》時,也遇到了密探。


由於我實際上是「百花學社」和《廣場》的主要負責人,東語系的譚金水便主動找到我,幫我出了許多主意。例如組織人到天津各大學去「點火」,到北京市委去請願,把北大的右派寫的大字報油印出來寄往全國各大學去等,差不多都是他向我提出的。


反右後期,「百花學社」被迫解散,「廣場」停刊,譚還建議今後「百花學社」和《廣場》的主要負責人應單線聯繫,重要材料要保管好,以免被突然查抄,必要時應該出走等。


那時因為自己年輕,對共產黨擅長搞密探臥底的事一無所知,平時我也從不以惡意猜度別人,所以對他特別信任,我出逃前特地私下裡把我的日記本和一些重要材料都交給了他。


不僅如此,我還貼出最後一張大字報「我的聲明」,聲稱我對「百花學社」和《廣場》的一切活動負責,想借此幫助其他人過關。後來我被捕,在草嵐子看守所經過三十多次提審,我始終不承認有什麼「反革命集團」,可在判刑時卻把我定為這個「反革命集團」的罪首,判了十五年徒刑,譚金水卻因坦白檢舉有功,教育釋放。


說老實話,當時我恨透了他,怪不得在提審我時,審訊員對我們的一切活動瞭若指掌。沒想到,他不是被捕後招供檢舉,而是他早就把我們出賣了!


一九八○年在北大招待所等待落實政策時,張元勳告訴我說,譚金水是北大黨委派到我們中的臥底,我還將信將疑,我當時認為他可能是受不了壓力才出賣我們的。張又說,你回憶一下,當年在整風反右期間,譚金水為什麼從來不公開出面?我們一起判刑時,我們都餓得皮包骨頭,而他卻白白胖胖?你被捕後(我是九月十六日提前被捕的,張元勳等人是十二月二十五日被捕的),為什麼譚金水突然「失蹤」了?


一九九八年北大百年校慶時,我到東語系找譚金水,很想當面向他問個清楚。沒料到他沒有參加這個盛典。但我打聽到了他現在的住址和電話。於是我打電話給他,但我一報自己的姓名,電話馬上就掛斷了。


後來我又寫信給他,問他當年你究竟是因為受到壓力還是黨委派進來的?並且我還對他說,我絕不再恨你,反右是一場歷史性錯誤,再糾纏個人恩怨是沒有意義的。但為了澄清事實,對歷史負責,希望你把當年的情況告訴我,我保證為你保密。信沒有退回,也沒有收到回信。


去年我在網上又再次籲請他出面說明事實,仍然沒有回音。今天我再次籲請譚金水同學出面公開說明當年的實情。譚金水老同學,不管你是當年被指派進「百花學社」和《廣場》的,還是因受不了強大的壓力才揭發檢舉的,今天,反右已被當局所否定,我們都有責任,為那段不幸的歷史作證,以醒後人。希望你勇敢地站出來吧。


二○○九年四月十四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