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紫陽錄音帶成書經過
——訪問鮑樸

金 鐘

 

● 編者按:鮑樸是趙紫陽前助手、中共政治局常委秘書鮑彤之子,是出版趙紫陽錄音回憶錄的主要負責人。這篇訪問對趙錄音帶、運出國、整理出版的經過作出詳細說明。

 


● 趙紫陽錄音回憶錄中文版出版人及英文版翻譯鮑樸。
鮑樸父親鮑彤為趙紫陽任總書記時的政治秘書。

問:趙紫陽回憶錄的出版,直接依據趙本人的錄音帶,這是中共歷史上的創舉。只有著名的赫魯曉夫回憶錄可以相比,都是拿錄音帶到國外出版。這種方式的首要問題,是確證錄音帶的真實性,英國人當年做過技術鑑定,你們的情況如何?
鮑樸:趙的錄音帶,我們毫不懷疑其真實性,因為是經過趙原來身邊人聽過,包括我父親,他當然非常熟悉他的聲音。趙是公眾人物,大家對他的聲音有印象,因此,我們不僅出版書,也公開了部份錄音帶,在網上誰都可以聽,至今沒有人表示質疑。

比赫魯曉夫回憶錄更有條理

問:錄音帶甚麼時候錄製?有多少個?
鮑樸:有的報導說有三十個,實際上有三十五至四十個,其中包括在回憶錄系列之外的,如發展海南的戰略,我們僅作附錄處理。趙的錄音從二○○○年開始,做了一兩年,二○○三年後停止。我們收集了兩年多時間,到二○○七年十一月收齊。○五年到○七年,整理成中文,再譯成英文,花了一年多功夫。

問:和赫魯曉夫回憶錄比,你們的編輯、整理工作量大不大?
鮑樸:赫魯曉夫的錄音帶數百小時,沒有一定順序,涉及面龐大,難度高。趙的錄音只有三十多小時,趙有書面準備,按條理錄,語句斟酌,用詞準確,邏輯嚴密,出乎我們的想像。因此,編輯工作很順利,基本上照錄音順序全部編入書中,只有個別字句重複的,刪去。

問:看來趙做這件事是很有心很負責的。
鮑樸:是的,非常有心,非常負責。

問:全書多少字?
鮑樸:十五萬字,中文版約四百頁。

問:趙錄音後,沒有指示如何處理?
鮑樸:是沒有。但錄音供出版,為歷史留存真相,這顯然是他的遺願。我們予以出版,符合他的心願,可以說是義不容辭。

問:趙的家人知情嗎?他們反應如何?
鮑樸:他們不知道出版的情況,知道後很高興。但錄音帶他們知道,他們還複製了一套。因為在軟禁的情況下,時不時有人來見,趙也可以在監視下串門兒。錄音只能在家裡做。錄音中有記錄見過什麼人。

問:您覺得趙這本回憶錄和見過他的人(包括宗鳳鳴、楊繼繩)寫的談話錄,相比之下有甚麼不同?

和宗鳳鳴的談話錄很少重複

鮑樸:不能相比。例如和宗老的談話,那只是老朋友間的聊天,談談心裡話和一些時事話題,這本回憶錄則是精心準備的關於改革歷程的一份政治遺言,性質不同,重複之處很少很少,只有見戈爾巴喬夫的部份是比較一致的。尤其是上層的鬥爭,宗老不太了解,談不到點子上。外國人更搞不清,趙的錄音便是十年改革內幕的權威見證。

問:報導說送出趙錄音帶有三位秘書參與,是事實嗎?
鮑樸:實際上,是有許多人參與不同的環節,事情都是大家商量著辦的,不是一個人拍板,過程複雜。以後才可能逐漸清楚。

問:鮑彤表示這本書出版是他的主張,他負全部責任,你父親是否有決定性作用?
鮑樸:沒有父親的參與,這本書不可能出版。他聽過錄音帶,看過書稿全文,他建議對內容大塊順序,有調動,對個別「記憶有誤」之處,我們根據他的意見,作註解。全書的腳註,光人物就有一百四十個。配了二十五幅圖片,大部分是過去沒有見過的。

問:請介紹一下出版社和出版時間。
鮑樸:中文版將於五月二十九日在香港出版,定價一百二十八港元,初版印數一萬冊,由新世紀出版社出版。這是我們二○○五年成立的出版社,已出過十多本書,都是銷量低的贊助書,但從中我們積累了一些專業經驗,希望趙的回憶錄有一個好的成績。

問:趙回憶錄英文版在美國的發行狀況很好,傳媒效應也大。中共方面有何反應?
鮑樸:至今未有任何反應。父親五月二十一日去黃山旅遊的行程,也沒有說改變。他告訴我,這次官方的態度還比較冷靜,沒有過去那樣的過度反應。以後如何?就不知道了。
一位政治家的改革歷程記錄
問:你覺得全書看來,甚麼是最精彩的?
鮑樸:我感覺,不在哪一件事上,亮點很多,包括對六四最透徹的解剖,經濟改革、政治改革、八八年的鬥爭、軟禁實況......都有不一般的視角,第一手的材料,趙可以說:「我和鄧小平講......」別人沒有。

問:有人評論說,趙紫陽回憶錄只批鄧,不涉及其他人?是否如此?
鮑樸:這有些偏差。鄧小平是趙紫陽執政時期握有大權的人物,很多事與他相關,書中自然會較多涉及他。麥克法夸爾的評論,被引用得不準確,他的說法是鄧是中國改革的「教父」,趙是「設計師」。還說鄧選拔趙,是很精明的。說明這本書對鄧的評價,還是客觀的。如果只說趙是總設計師,那是片面的看法。趙在錄音中心平氣和,只談重大的事件與鬥爭,只說事實,而且嚴謹求是,講了不少鄧的好話。趙毫無貶低別人的自我誇張之意,書中提到江澤民、溫家寶都只有一次,沒有評論。整本書的格調是一位政治家的水準與品味,不是一部爭論性的作品。我可以講一個小插曲,在尋求英文出版社時,我們曾拿出三章譯文給一家出版社,被他們扔了出來,說這本書一點戲劇性也沒有。後來,書的反響出來,他們後悔了。

問:趙紫陽回憶錄的出版,對你和父親的安全和自由,是否肯定不利?你的回國,父親的出國將更為困難,你們有此準備嗎?
鮑樸:父親九六年出獄以來一直處於嚴密監視的軟禁狀態,他承擔為趙紫陽出書的政治責任,處境只會更壞,當然,我們希望不致於此。我回國探親,過去沒有問題,今年春節就已經受阻,現在為了這本書的出版,回去,至少眼下已無可能。趙紫陽當政時,我只是一個中學生,甚麼也不懂,父親在他身邊工作,我都記不起是不是見過他。這二十年才明白長輩們做了甚麼,我在海外卻沒有甚麼貢獻,這次有機會參與趙紫陽回憶錄的出版,對我是一次鍛鍊,也是榮幸。

問:你出國後的經歷可以介紹一下嗎?
鮑樸:我是一九八九年六四後,以留學生身份出國的,在麻省理工學院學電腦工程,取得碩士學位,再到普林斯頓大學讀到國際關係與公共管理的碩士。現在香港,已有永久居留權,負責一個出版社。接手趙紫陽這本書以來,我是如履薄冰,只想做好,使父親放心,使大家滿意。

問:作為出版者,你希望這本書達到甚麼目的?
鮑樸:希望有更多人讀到它,讓更多人知道歷史真相,對八九年事件作出判斷。這本書也是給中共當局一個回想的機會,對他們也是有正面意義的,因為今天的領導人與六四沒有關係,他們何必為前人背負歷史的責任?還原歷史,對他們也應是一件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