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毛談泛民主派抗爭
◎水橫舟

時間:二○○九年六月十九日
地點:香港開放雜誌社

【梁國雄,綽號長毛,香港出生,第三、四屆(二○○四年││)香港立法會議員,托洛茨基派的支持者。二○○六年四月,和黃毓民、陳偉業等成立社會民主連線,屬泛民主派政團。他認為以往東歐國家的政權轉變經驗未必適用於中國,沒有必要推測「六四」何時平反,最重要是堅持民主、公義的抗爭,推動香港普選,香港人的努力和堅持,會對中國大陸產生深遠的影響。】

問:六四事件已過了二十年,常有人問「六四」到什麼時候才會平反?支聯會主席司徒華認為,以蘇聯政權建立七十三年後垮台的歷史教訓來看,中共政權亦可能不會超過這個大限,所以預期「六四」可望在二○二二年得到平反,你的看法如何?

 梁國雄:每個地方面對的情況不一樣,回看這半個世紀以來的幾場血腥鎮壓,平反經歷的年期不盡相同:一九五六年十月的匈牙利群眾起義,到一九八九年平反,歷時三十三年;一九六八年八月捷克的布拉格之春,遭鎮壓後十五年到八九年平反;一九八○年五月的南韓光州事件,經過了十五年的抗爭;台灣的二二八事件,經歷了四十八年的抗爭才得到平反。以往東歐國家的政治轉變經驗未必適用於中國,那時東歐國家並未開放,沒有能力發展資本主義,對外投資;現時中國一黨專政,七千多萬黨員連同其家人親信合共約一億多人剝削著十多億人民的利益,而且人民幣不能兌換,全國一半以上資產控制在外國資本手上,形勢很扭曲,那些繁榮現象,表面風光,往往不堪一擊,所以中共政權的變化或許會是很快的事。但我覺得沒有必要作這種推測,最重要是我們要堅持民主、公義的抗爭,推動香港普選,香港目前是中華人民共和國境內唯一可以公開合法抗爭的地方,香港人的努力和堅持,會激勵內地民眾及起示範作用,對中國大陸產生深遠影響。大陸民眾在中共強權打壓下仍奮起抗爭,香港人更沒有放棄的理由。

一旦有事,要準備面對解放軍

 問:香港泛民主派憑借一國兩制的抗爭,未來的前景如何?

 梁國雄:大家必須提升歷史人文視野,加深對中共政權的了解,不要再天真地以為可以躲在一國兩制的框架內爭取民主自由,中共對香港的掌控,已不僅在政治範疇,還伸展到經濟、社會、教育、傳媒各方面,這是香港人不能迴避的現實,將來大陸出現像「六四」那樣大規模的抗爭行動,香港人可否想過如何自處?到時大家面對不再是香港警察,而是解放軍,還可能是那條中共想方設法要落實,容易入人顛覆叛國罪的基本法廿三條。香港人和泛民主人士捫心自問,是否有勇氣和方法應付這種挑戰。

 問:「六四」二十周年後,泛民主派全力催谷七一遊行,而基本法委員劉迺強等四百人則發起聯署擁共的《香港再出發宣言》,又有土共人物在報章撰文批評香港電台的節目《議事論事》「反共」,你怎麼看香港左派的動作?

 梁國雄:香港土共這些小動作不會有什麼作為,反會激發更多人上街表達不滿。我留意到的是左派陣營也在起變化,中共專制封閉的運作模式,內部鬥爭肯定越演越烈,冒起的太子黨人馬、紅色大財團,都想在建制內外爭取話語權,培植政治代言人,看得出中聯辦的地位已大不如前,民建聯也因利益集團的拉攏而呈現分化。去年底立法會選舉不少貌似中立的所謂獨立候選人,當中便有紅色大財團背後支持。中共常說不想香港出事,但中共內部可能有人想香港出事,藉此來打擊主管香港事務的「儲君」熱門人選習近平,他下了台,其他太子黨才有機會上位。最近美國國務卿和眾議院議長訪京都看不到習近平露面,他又沒去採訪四川地震災區,不知出了什麼事,各方後台勢力複雜多變,他能否順利接胡錦濤的班,仍有變數。


● 梁國雄攝於其辦公室。

不少大陸人來港找我訴苦鳴冤

 問:那你對香港下屆特首熱門人選梁振英有何看法?

 梁國雄:梁振英未必一定能上位,他最大的弱點就是人際關係薄弱,曾鈺成在這方面就優勝得多,而且從政經驗豐富,除了唐英年和黃仁龍,曾鈺成也可能是中共垂青的特首人選。

 問:你在大陸有不少支持者,跟他們有沒有接觸?對他們有什麼印象?

 梁國雄:現在網絡發達,我雖進不了大陸,但相信很多大陸民眾知道我的所作所為。經常會有大陸居民主動發電郵或寫信向我鳴冤。最近收到一位河南女士寄來她親自繪畫的一本畫冊,十分別緻,內容是關於她三十多年來的個人經歷,跟我分享,她用的是很薄的單行信紙,看得出是在頗惡劣的環境下完成畫作......各種支持都給我很大鼓舞。而大多數親自來香港找我的大陸居民,都有著很悲慘的遭遇,希望我能幫助,有來自北京、上海的拆遷戶、長期上訪者等,他們聲稱曾被打被押,被送入精神病院,令人傷感。這個政權完全背叛了人民和馬克思的信念。我希望大陸民眾不要沮喪,勇敢的生活下去,從來就沒什麼救世主,要靠自己起來奮鬥爭取。

  在中國基層和知識界其實不少人都是有思想、有承擔,他們樸素平實,默默耕耘,做了該做的事。雖然中國的知識分子在過去大半個世紀被共產黨嚴重殘害,但他們的潛力是很深厚的,他們的能量並不如西方知識分子那般澎湃,但他們通過自己的學說、作品、甚至個人的苦難,逐步漸進的改變人們的觀念,明白什麼才是較好、較文明的做法。

一個人獨立自主奮鬥最重要

 問:你常跟古巴的切.格瓦拉(港譯哲古華拉)連在一起,有哪些中國人物也對你產生過影響?

 梁國雄:我不是崇拜偶像的人,也不認為格瓦拉每一句話都對,我是敬重他的精神和鬥志。不少中國人物我也很敬重,例如陳獨秀、鄭超麟。以往我不太喜歡趙紫陽,但對他更深入認識後,覺得他也不失為一條好漢。

 問:你在抗爭過程中失意落寞時如何排解?家人是否曾給你壓力?

 梁國雄:我從小跟母親生活,父親很早就拋棄了我們,他一九七四年已去世,不值得我再提起,也不想提。母親則在二○○三年過身,我沒有其他親人。我認為做人最重要有信念、有願景,當你確定了人生方向,你便會為此而奮鬥,勇往直前,很多在世俗眼光中的所謂失敗,都是微不足道的事,也不會因為其他人的高興與否而放棄自己的追求。中國傳統文化太強調倫理關係、人際網絡,不注重個人的發展和獨立自主。從好的一面來看,生活上會得到較多的支援,但壞處就是人容易變得隨波逐流,依附權勢,親情友情的糾纏,往往成了打擊一個人的方法,或是自己放棄理想追求的藉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