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編者按：美國經濟二季度佳音頻傳，真相如何？本刊特邀知名中國經濟學者何清漣女士作現場的專業報導與分析。

● 何清漣：對當代中國經濟有獨到研究。

自從美國成為二○○八年全球金融危機的發源地以來，一些極端的左派曾一度認為美國資本主義的喪鐘已被敲響，並將拯救世界經濟的希望寄託於「社會主義」中國身上，至於中國經濟蘊含的種種弱點與病根更是被這部分觀察者刻意遺忘。但時間才過了半年多，兩國經濟不同的底蘊已見了高低：

美中兩國經濟涼熱不同

　　中國在用資產泡沫拉動經濟「復甦」，造成中國諸多問題的房地產業在「復甦」中一馬當先，中央政府用來刺激經濟的四萬億當中竟然有二萬多億進入股市與房市，讓理性觀察者為之擔憂不已。國家統計局公佈的統計資料雖然不斷向好，但因這些資料之間的不匹配及虛假性（比如國民收入增長）而頻受國際社會（包括本國民眾）質疑，國家統計局不得不經常出面「澄清」。

　　而美國經濟從今年三月開始，各項經濟指標逐漸向好，美聯儲終於在八月十三日發佈的貨幣政策聲明中表示，美國經濟正在企穩，因此將在今年十月份停止購買長期國債。這條消息在大多數投資者眼裡，等於證實美國經濟正在重回正常軌道。但這一重回注定還會起伏不定，八月十三日，在製造業與工業產值等即期指標向好之時，不斷傳來一些暗淡的經濟消息：零售銷售下滑、失業補貼申請增加、失贖房屋數量再創新高。但從宏觀層面來看，由於各種經濟指標有先行指標、同步指標與滯後指標之分，三者綜合考察，能夠從其中研判出美國經濟大勢。

正在好轉尚不穩定的就業形勢

　　在所有的經濟指標當中，就業率的重要性位居第一，因為就業形勢關係到房市、股市、工資收入、消費者信心等一系列相關指數。目前，有關就業的統計資料表明，美國經濟正在好轉，只是還不那麼穩定。從統計資料可以看出，儘管美國大幅度裁員的時期已經過去，失業人數的增速從四月開始減緩，但七月份非農就業人數仍然減少了廿四萬七千人。據八月十三日美國勞工部公佈的報告，有關就業形勢是好消息與壞消息並存。好消息是：截至八月一日當周持續申請失業救濟人數減少十四萬一千人，從原來的六百三十四萬人減少到六百二十萬人。是四月十一日以來的最低水準。壞消息是：截至八月八日當周首次申請失業救濟人數增加四千，至五十五萬八千人。首次申請失業救濟人數的四周平均值增加八千五百人，至五十六萬五千人，為七月十八日以來的最高水準。但在勞動力市場呈現出其他好轉跡象的情況下，首次申請失業救濟人數的小幅上升可能不會被人們視為就業市場狀況的嚴重退步。

　　必須提醒中國讀者注意：美國的失業率並非中國的「城市登記失業率」；中國政府公佈的失業率罔顧中國的城鄉總和失業率已逾百分之三十這一事實，只記錄前往政府部門登記的城市失業人口，且將失業大學生、農民工排除在外，因此常年保持在百分之三至四的「低水準」；而美國的失業率雖高，但卻真實地反映了失業勞動力的數量。

復甦跡象明顯的美國製造業

　　在各項經濟指標當中，製造業指數的重要性僅次於就業率。在○八年，隨著信貸市場凍結和需求萎縮，美國的製造業產值大幅下滑，庫存迅速增加。現在則情況已經反轉。在預測製造業發展趨勢時，經濟學家通常觀察美國供應管理學會（ＩＳＭ）發佈的新訂單指數和庫存指數，它們都是先行經濟指標。當訂單回升而庫存下降時，工業生產通常開始增長，這標誌著經濟復甦的到來。這兩個指數的差距越大，就可以預計工業生產會出現較大的躍升幅度。今年五月新訂單指數和庫存指數的差額已飆升至十八點二，達到○四年四月以來的最高水準。這一點很讓經濟學家感到鼓舞，因為從歷史經驗來看，○四年這一差額升至高點後不久，製造業指數就躍升至一九八三年以來的最高值。事實上，美國供應管理學會的製造業指數已從去年十二月跌至的廿八年低點急劇反彈。今年六月份的製造業指數為四十四點八，七月份上升至四十六點五。這表明，雖然製造業仍處於收縮狀態，卻已恢復到去年八月以來的最好水準，顯示經濟正朝著復甦邁進。

　　與製造業指數上升相伴的是七月份工業產值上升。美國聯邦儲備委員會（Federal Reserve）八月十四日公佈，七月份製造業產值上升百分之一，開工率從百分之六十四點七升至六十五點四。一度死傷狼藉的汽車業顯現出某種程度的東山再起之勢：克萊斯勒（Chrysler）和通用汽車公司（General Motors）恢復一度暫停的業務。富國銀行（Wells Fargo）高級經濟學家魏特納（Mark Vitner）說，美國鋼鐵企業已經召回工人，重新開工，原因之一是汽車需求上升。

　　還有小部分預測人士比較樂觀。他們認為，全球製造業正在反彈，以重新補充衰退時期消耗的庫存。在政府刺激計畫的推動下，美國工廠的復甦將啟動一輪新的經濟週期，引發企業雇傭及工資上升，消費支出反彈。

保持緩慢上揚之勢的股市

　　股市是一國經濟的晴雨表，它主要反映的是投資者的信心。目前美國股市處在盤整之後的緩慢回升階段，易受各種消息左右而波動。在漲跌互見之中，股市正緩慢上揚：今年三月道瓊斯指數曾跌至六千九百五十五點（這是該股指自一九九七年十月廿八日以來首次跌破七千點），經過幾個月盤整，在 七月廿四日突破九千點大關，目前在九千三百點上下徘徊。

　　由於股市投資者還抱持押寶心態，其信心易受各種消息影響。比如自七月份以來，煤炭類股走強，那是基於市場對全球宏觀經濟趨勢的信心日益增強，促使投資者認為煤炭價格和需求不久將回升。與煤炭股同時走強的還有金融類股，隨著人們對銀行的悲觀情緒消散，金融類股的上漲行情保持了一個多月。八月十四日路透社／密西根大學公佈的八月份消費者信心指數意外下滑，從七月份的六十六降至六十三點二（市場此前的預期是六十九），美國股市出現了大量拋售金融股現象。

　　估計這種狀況還將持續一段時間，直至就業形勢明顯向好，消費者信心增強之時，股市才能趨於穩定。

美國房地產市場有望觸底回升

　　房屋次貸是美國金融危機的罪魁禍首，因此房地產市場成為此次金融危機的重災區。目前，美國東部經濟發達地區的房市價格漸趨穩定，但全國房市還處在調整階段。

　　八月十四日，美國房地產市場研究公司Realty Trac 發佈報告說，與六月份相比，七月份美國失贖（喪失抵押品贖回）的房屋數量大漲百分之七，與去年同期相比，猛增了百分之三十二。Realty Trac首席執行官詹姆斯．薩凱西奧表示，七月份的房屋止贖案數量是過去五個月裡創下的第三次新記錄。每三百五十五個家庭中就有一戶收到失贖通知，這是Realty Trac 自二○○五年一月以來的記錄中比率最高的月份。這個月內，被銀行沒收房產、收到拖欠或者拍賣通知的住戶共有三十六萬多。

　　但其他跡象表明，始於○六年的美國房地產調整週期在○九年將進入尾聲，雖然近期資料依然不佳，但下列因素卻有利於美國房地產市場企穩：一、新屋開工的巨幅縮減有利於市場消化現有庫存；二、營建許可降幅明顯縮小；三、奧巴馬房市救助計畫採取措施遏止抵押品贖回權喪失率的上升，減輕未來供給壓力；四、大量失贖房屋進入市場，在壓低房價的同時，帶來成屋銷量的回升、庫存下降；五、抵押貸款利率的大幅下降，房價收入比降至五十年來低點。有關美國房地產的預測比較一致：○九年美國房地產市場將處於觸底階段，新屋銷量和新屋開工量有望年內觸底回升。

　　但有些行業在美國經濟回升之後也未必會如常復甦，比如美國報業與郵電業。據統計，從○八年二月以來，美國至少有一百二十家報紙倒閉。美國郵政當局亦於近日宣佈，可能關閉全美數百或上千個地區性郵局分支機構。這兩大行業的衰落是互聯網普及的結果，金融危機只是使其衰落來得更快而已。

　　美國經濟走向復甦，讓全世界包括中國在內都鬆了一口氣，因為中國的出口貿易要「復甦」還得指望美國這個「中國製造」出口的第一大市場。問題是金融危機迫使不少美國人改變了消費習慣，一向從不儲蓄的美國人開始存錢，儲蓄率不斷上升。如此情況下，再指望美國消費者大把花錢來帶動全球經濟（特別是中國的出口），就有點難度了。考慮到美國消費者依然沉重的債務負擔和銳減的財富││與以往五十年相比，這兩者於美國消費者來說，都是史無前例的││美國經濟復甦雖然可待，但將是一個相對平緩的上升過程。

作者簡介：何清漣，湖南省邵陽市人。1988年復旦大學經濟學碩士。多年來專門從事中國當代經濟社會問題研究，是中國最有影響力的經濟學者之一。1999年被美國《商業週刊》評為「亞洲之星」和中國三聯生活週刊評為影響中國的二十五位時代人物之一。2001年6月離開中國。在美國普林斯頓等大學做訪問學者。1998年以《現代化的陷阱──中國當代經濟社會問題》一書稱譽中外。著作尚有《霧鎖中國──中國大陸控制媒體策略大揭秘》《20世紀後半葉歷史解密》等。現任中國當代研究中心董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