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接二○一○年新年的氣氛，似有異乎尋常的壓抑感。在渴望中國民主的人們心中，早已處在北京過去一年財大氣粗的聲勢壓力下，最後幾天，竟又遭逢劉曉波判重刑的一擊。在激進的網民看來，這樣溫和的《零八憲章》都被視為大敵，除了「革命」，還有什麼選擇餘地？有如熱臉貼上冷屁股一般，受挫之深，不言而喻。革命如果以暴力革命而言，近二三十年，已有很多的討論和反省，通過暴力革命實現中國民主化——這幾乎已是沒有討論價值的一個否定議題。須知，今天中國民主轉型的最大障礙，正是共產黨發動的那場革命所留下來的遺產。
《零八憲章》的構思也是奠基於和平非暴力道路實現中國民主的可能性之上。過去一年，面對一系列重大事件，我們實際上都在歷史和現實的層面探討這種可能性。我們接觸過許多命題，包括經濟發展和政治轉型的關係、蘇東民主化的經驗、中國權貴資本主義的形成、中國民族主義與大一統傳統、台灣民主化的啟示、中國民間社會的成長，甚至推薦唐德剛教授的三峽史觀，嘗試估算中國民主的時間表。我們知道中共官僚體制的腐敗、黑暗、僵硬和頑固，也看到它充滿矛盾的脆弱本質。它的巨大財富和國際自由經濟體系的依附關係；百分之五的暴富階層佔有百分之六十國家財富的內部對抗；日益覺醒的民智、三億六千萬網民擁有的資訊空間和官方保守狹隘的意識形態的不相容……都是不可逾越的隨時會引發危機的矛盾。
俄國思想家普列漢諾夫說得好﹕人民沒有政治的民主和個人的自由，吃得再好，住得再好，無異於一群飼養得精美的牲口。台灣和香港的年國民所得達到三萬美元水準（相當於中國的十倍），他們要求民主和獨立的意志如此高昂，正是普氏之說的注腳，他們爭的不過是人的尊嚴。相形之下，中國的問題就可以歸結為人的覺悟，繼續完成五四運動開展的思想啟蒙。共產黨統治的中國六十年，前三十年毛的無法無天、禍國殃民的基礎，不正是將八億人口在極端貧窮中變成一群無異於動物狀態的愚民？而後三十年，鄧江胡的施政訣竅，也是讓十三億人口在人慾橫流的拜金狂潮中回歸生物本能，營造一個精美的「動物莊園」。莊園主不希望看到陳勝吳廣，也不希望看到戈爾巴喬夫。因為他們知道，這個莊園已經準備了足夠的物質條件，變成自由的樂園，已易如反掌。
可以設想，只要人們沉溺在花天酒地之中，中國就是銅牆鐵壁；如果在沉淪中奮起，在啟蒙中找回自我，皇城將會變成紙房子，一陣風倒塌在地，人人都可以做民主中國的開國元勳。體制內外，各有所為。萬事俱備，只欠東風。《零八憲章》所以使當局害怕，就是因為它是一副解魅的啟蒙藥。香港一批不懂政治的小青年，竟然作出去深圳集體投案，陪劉曉波坐牢的豪邁之舉，他們像一群燕子，給寒冷的大地，帶來希望，帶來春的信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