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女色的誘惑下
《當代》雙月刊

 

● 編者按:本文是一個真實的故事。描述一位太子黨高幹和一名美艷港商的奇情恩怨。情節來自男主角何雪山被捕後的交待,時間地點有案可查。原載北京《當代》,後收入求實出版社《建國後二十樁重大反革命案件紀實》書中。


● 北京求實出版社 1991年出版。(本刊資料)

一九八四年十一月二十八日,中華人民共和國公安部發佈通緝令:

  對外經濟貿易部外資局副處長何雪山因洩露國家機密等問題,在拘留審查期間,騎一永久牌自行車畏罪潛逃。

  法網恢恢,疏而不漏。幾天後,何雪山便被抓獲歸案了。

  一九八三年五月二十五日,江蘇省蘇州市外經委的兩名同志來京匯報蘇州市利用外資方面的工作情況。該地區的利用外資工作正好由何雪山負責。


● 狄娜在北京的公關十分成功,黨政軍無孔不入,高幹們都以一睹她的艷麗風采為榮。圖中左起:駐美大使柴澤民、狄娜、一機部副部長楊鏗、僑辦主任蘇修德。(東周刊)

楊小姐。三十八歲的名藝人

  蘇州外經委的同志很恭敬的向何雪山匯報了工作。談話中,他們以試探的口吻問何處長,最近,香港某公司總裁楊小姐,正在和蘇州談判進口扳手原料在蘇州加工事項。目前楊小姐正在北京,何處長能否出面會見一下,即使介紹一下我們對外開放的方針、政策也可以。

  何雪山客套了幾句,最後還是答應下來。

  何雪山是老一輩革命者的後代。他的父親是我黨的一位很有功績的老同志,文革前曾任國務院某部部長(編按:教育部長何偉),一九七三年在四人幫殘酷迫害下含冤去世。何雪山在中學加入共青團,以後畢業於北京航空學院;在國防科委系統工作過,曾獲上尉軍銜,入了黨,轉入七機部後,是某研究所工程師,一項很重要的科研課題組組長,一九八三年調入經貿部外資局。

  五月二十六日,何雪山在兩位蘇州外經委同志的陪同下,來到了北京飯店。

  當何雪山和蘇州外經委兩位同志走進房間時,香港某公司總裁楊小姐正在接待客人。她帶著一股香氣迎上前來,春風滿面,熱情地把他們讓到沙發上坐下,然後向他們道歉:

  「對不起,請稍坐,我這邊馬上就完......」

  何雪山欠欠身,表示不客氣,然後悄悄地打量起這位頗有名聲的女人來。蘇州外經委同志曾向他介紹,楊小姐芳齡三十八歲,過去曾是很走紅的影視藝員,息影後嫁給了個商人,不幸丈夫去世,她便接過丈夫的遺產,從事經濟貿易。在何雪山的眼裡,楊小姐似乎比介紹的年齡要大些,但她確實漂亮,顧盼之中有一種媚態,撩動了何雪山的心弦。他半仰在沙發上,室內裝飾那種溫柔典雅的淺色調,和楊小姐那銀鈴般的笑聲,竟使他如醉如痴了......

  談話的客人走之後,楊小姐隨即旋風般飄過來,拉住何雪山的手,熱情地搖動,她遞上的名片很雅致,帶一股馨香。他們面對面坐下,毫無拘束之感。

  這次談話內容沒有離開蘇州引進項目的話題,至多作為題外花絮,雙方都表現出來廣博的知識,提到了諸如「日出江花紅勝火,春來江水綠如藍,能不憶江南」之類的詩詞。

  兩天後,蘇州外經委同志打電話找到何雪山,通知他,楊小姐要請客,希望何處長務必賞光到場。何雪山沒有推辭。那天,宴會廳那金燦燦的吊燈和高腳杯中葡萄酒交相輝映,把赴宴的人們都映照得神采奕奕。席間,楊小姐不斷殷勤詢問何處長喜歡甚麼菜、甚麼酒。並親自執羹為何雪山佈菜。何雪山彬彬有禮,卻終不免喝得面熏耳熱。

  六月份的一天,何雪山正在辦公室和幾個同志研究工作,突然電話鈴嚮了。

  電話裡是楊小姐的笑聲:「請你明天早晨到北京飯店和我一起吃早餐,好嗎?」

  「對不起,明天早晨我還有會要參加。」

  楊小姐停了片刻,又說,「那麼,明天中午我請你到建國飯店吃中餐,你散會後來北京飯店,咱們一起去。」

  第二天中午,何雪山等會議一結束,便匆匆來到北京飯店直奔楊小姐房間。一回生,二回熟,這次只在門上輕叩了兩下便推門進去了。楊小姐正坐在梳妝台前做出門的準備,唇膏、眉筆、香水......攤開一片。見何雪山進來,她在鏡子裡向他嫣然一笑......

  「哦,你在化妝......」何雪山有幾分慌亂。

  「馬上就好了......」楊小姐回過頭來,一邊搭上一塊坤式小錶,一邊用一種異樣的目光注視何雪山,那目光分明暗示著甚麼......

  後來在預審室裡,何雪山低著頭,做了如下陳述﹕「我以為楊小姐是讓我幫她扣衣帶,我猶豫了一下便上前去了,用兩隻手在楊小姐手腕的錶帶上扣著,當時太緊張了,擺弄了半天也沒扣上,我記得我的額頭都滲出了汗珠,臉上也憋得火辣辣的......楊小姐這才嗤的一聲笑出來,自己把錶帶扣上了。

  我們倆一起往房間門外走時,楊小姐突然回身用雙手摟住了我的脖子,踮起腳,把整個身子貼在我的身上,揚起臉要在我臉上親吻。我當時太緊張,自己躲開了......」


● 狄娜的中國生意做到國防、航天、軍工部門,居功至大,所獲亦豐。圖為狄娜(左四)參觀軍方八一電影廠,廠長(左五)親自歡迎招待,風光之至。(Google)

北京飯店。體驗女人的溫暖

  已耳熱心跳的何雪山隨著楊小姐來到建國飯店。西餐廳裡,楊小姐預訂的餐桌已擺好了精致的餐具;酒杯裡的餐巾像典雅的馬蓮。

  席間,楊小姐提出能否在大陸買一些土特產品,如大蒜芋頭之類出口,何雪山盡自己所知,推心置腹地為對方參謀了幾個意見。

  何雪山已記不得楊小姐是怎樣又把他邀回北京飯店她的房間裡去的。他只記得,楊小姐關上房門時,掛上了「請勿打擾」的牌子。

  何雪山坐在沙發上,楊小姐自己進了衛生間。片刻換了一身質地做工都很考究的睡衣。床離沙發很近,楊小姐甜甜地笑著,向何雪山伸出一隻纖手......

  據何雪山後來交代,當時楊小姐說,你和別的男人不一樣,很有風度,身材也魁梧,給人一種很強大的感覺;事業上也有成就,在中國十億人口中能得到你這樣位置的人是不多的......你不能光是工作,還應當體驗女人給你的幸福和溫暖......

  這以後,楊小姐提出希望國務院某負責同志接見她一下,讓她談談自己的抱負、設想,以求得支持。

  何雪山二話沒說,回到辦公室就撥通了某負責同志的辦公室秘書的電話。但是他得到的答覆卻是:「對此人不太了解,不見。」

  楊小姐又提出能否見見名字很響亮的我國某大公司負責人。這次,何雪山直接打電話給這位負責人本人,對楊小姐做了極熱情的推薦。

  與某大公司負責人會見時的照片,被楊小姐精心保存了起來。她很精明,她知道,在國內某些單位辦事,這一張照片,也許比她的萬貫家資還更有力量。

  與此同時,楊小姐與何雪山的來往更加頻繁、密切了,特別是在房間裡沒有其他客人的時候......

  每次宴會,除了楊小姐這個東道主之外,何雪山幾乎是固定的陪客。席間,楊小姐酒力不支,那杯中的殘酒又總是何雪山代飲。每次請客,席上總有楊小姐專門為何處長點的佳肴,酒席散後,在飯店門前恭送賓客的,也總是他們二人。甚至,在楊小姐的房間裡,何雪山會擺出男主人架子,對客人下逐客令:「楊小姐累了,看看是不是以後再談?」

  何雪山後來承認,那時他是很認真地想幫楊小姐做幾件事情的。他給楊小姐出主意:不要把面鋪得太大,要踏踏實實地專注一兩件大事情。甚麼大蒜、芋頭,那有甚麼出息!

  正中下懷!楊小姐要的就是值得她注意的兩件大事情。

  在北京飯店。何雪山向楊小姐介紹了國防科委某部上報軍委、國務院準備建設的某工程情況。在郊區松林深處某賓館,他向楊小姐介紹了準備改造某飯店的項目......

  一天晚上,何雪山來到楊小姐的房間。在柔和的落地燈下,何雪山向楊小姐訴說了他家庭的「不幸」:他和妻子脾氣都不好,常有磨擦,一次甚至鬧到了法庭。雖然後來被雙方家長勸解了,感情上卻留下了隔閡。何雪山說著,看著楊小姐那飽含同情的眸子,他彷彿真的變成了一個受氣的丈夫,而忘記了自己早年因作風問題受的處分......他眼淚汪汪了。

  聽了何雪山的訴說,楊小姐表示,如果他能離婚,過一兩年可以考慮嫁給他,但條件是愛情應當有所升華,不能纏綿在兒女情長上,應當為國家、民族做幾件事情。何雪山大喜過望,表示義不容辭。

  可是,這種喜悅實在太短暫了。不到九點鐘,楊小姐推說身體不太舒服,要休息,請何雪山回去。||在樓道裡,何雪山看見另一個男人走進了楊小姐的房間。

  真是當頭一盆冷水!何雪山沒有走,他怒沖沖地在北京飯店前廳徘徊,直到深夜十二點多,他才看到那個男人下樓......此刻他才似乎稍稍明白了一點,他被這個女人完全控制了!

廣州。目睹總統套房的床上戲

  一九八四年三月,楊小姐和廣東某市洽談集資修建某機場事宜。國家和省裡籌款有一定困難,楊小姐提出由她籌集資金,請×國設計,由某工程單位施工。設想是好事,又是個大項目,經貿部有關領導十分重視,希望省裡認真對待,看看有無可能性。何雪山此時正好到廣東出差,一下飛機他就打著某領導關心此事的招牌,和省×委員會來迎接他的同志談了,並請對方轉告該委員會×主任。第二天,×主任到東方賓館看望何雪山,何雪山又重新提起此事,×主任表示:對這件事也感興趣。

  楊小姐此時正包租了中國大酒店的超豪華總統套房,顯示著自己的雍容華貴。她聽了何雪山的匯報,格外高興,晚上就訂了幾個菜,在房間裡款待×主任,何雪山作陪。

  可是,一個月後,卻發生了一件令人啼笑皆非的事。

  五月份的某市風和日麗,一天晚上,何雪山想到楊小姐那兒坐坐,下午五點,他撥通了楊小姐的電話。

  「非常歡迎,晚上好嗎?再打電話來聯繫一下......」

  晚九點,何雪山打了第二個電話。

  「對不起呀,有人正在這裡談話,過一會兒好嗎?」

  誰在她那兒,男的還是女的?何雪山胡思亂想,捱過一個鐘頭,他第三次撥通電話。

  「對不起,客人還沒走。」

  何雪山想起了北京飯店的那一幕,頓時感到如坐針毯。他叫了輛的士直奔中國大酒店,怒沖沖地來到二○五房間門前。門從裡面鎖著。他想到這是總統套房二○七房間裡的陽台和二零五相通,便去擰二○七的房間門。不知誰的疏忽,這個門果然沒鎖。一切就像電影裡常演的竊賊那樣,何雪山躡手躡腳地到了楊小姐的臥室門外。從厚厚的落地絲絨窗簾的縫隙中,他看到一齣好戲,當然是床上戲,主角是楊小姐和那個×主任。(編按:葉澄海)

  當晚,廣州市公安機關負責同志家裡的電話響了。何雪山揭發了×主任的行徑。

  公安機關的同志將情況鄭重地報告了省紀委。經過省紀委一系列的調查,查明這個主任不僅和楊小姐關係暖昧,而且在一些貿易往來中也有不正當活動。為嚴肅黨風黨紀,這位×主任得到了應有的處理。

  然而,何雪山他自己後來比那位主任走得更遠,敗得更慘。這也並不奇怪,因為失敗的種子並不是今天種下的。
何雪山。泄密罪獲判六年徒刑

  一九八四年八月,經貿部外資局領導決定,由何雪山去廣州主持秋廣交會合資企業預備會。而在這次會議前後,何雪山在犯罪的道路上越陷越深,以致不能自拔。

  請看看何雪山自己的供詞:

  「領導決定我去主持預備會後,楊小姐的副手,香港某公司副總裁關先生來京,希望和上海××局就某項建設項目合作,懇請我從中介紹。這個局一個管外事的方面工作的文處長來京辦事時,和我認識,於是我就答應了。八月三十一日晚上,楊小姐又從香港給我打電話,希望我和她的副總裁一同到上海,否則這件事情談不好,並表示她也要去。」

  外資局的一位處長明確告訴辦案人員:「何雪山去廣州途中拐到上海,事先未作請示,事後未匯報,我們根本不知道。」

  八月三十一日上午,何雪山連個招呼也不打,要了輛「的士」直奔機場,心急火燎地去接楊小姐。回來後,他把楊小姐送到龍柏飯店,自己退掉和平飯店的房間,這一夜,他鑽到楊小姐的房間內沒有出來。

  按何雪山自己的交代,楊小姐這次從他皮包中拿走的文件有:

  國務院某部一份密碼電報,如果密碼洩露出去被破譯,損失將不可估量;

  中共中央××號文件;

  還有......

  何雪山對預審人員反覆解釋:材料不是我給的,是早晨起來我去取機票時,楊小姐幫我收拾東西時自己拿走的。但他又自相矛盾地說:服務員進來收拾房間時,他正拿著材料向楊小姐「介紹項目」。

  北京市有關部門找楊小姐談話時,楊小姐供認:何雪山到機場接她,在汽車裡就已告訴了她,給她帶來了一些材料。

  不管何雪山如何辯解,九月五日清晨,在廣州東方賓館,他發現他所帶的全部文件不翼而飛!他開始冒冷汗了......

  一九八五年九月十日上午九時,北京市人民法院大法庭內座無虛席。

  經過法庭辯論、何雪山陳述、律師辯護、合議庭認真審議等一系列嚴格、公正的法律程序,審判長鏗鏘有力地宣佈:

  被告人何雪山和港商楊××相識後,先後在北京上海等地將我國國家建設等方面重要的機密文件的各種原件複印件提供給楊××。楊××再帶回香港,造成嚴重洩密(上述文件已查獲)......

  「上述事實,有證人證言,以及查獲的機密文件在案佐證,事實清楚、充分,足以認定......已構成洩露國家機密罪,其性質惡劣。......依法判處何雪山有期徒刑六年。」

  何雪山呆呆地聽著,他在想甚麼?

  他許,想起了那一天。為了追回文件,悄悄「私了」此事,他持長期護照,瞞過人們的眼睛,直飛香港。楊小姐請他在一個酒家共晉午餐。席間,拿出兩張機票說:「我和你一起回廣州。」可是,在去機場的路上,楊小姐卻突然提出身體不舒服,要回去休息,司機只把何雪山一個人送到了機場。要文件的事他還沒有來得及張嘴。

  回到廣州,何雪山打電話問楊小姐情況,對方回答:「住院了,而且有吩咐,不能受任何干擾。」

  何雪山終於明白自己被人戲弄了......其實,他早就知道,根據我國有關機構諮詢調查,楊小姐的公司成立時註冊資金只有一萬港幣。他還告誡過別人,同她打交道要慎重。

  這一年,何雪山四十八歲。

  何雪山是在北京飯店被抓獲的,沒有直接送到公安局看守所,而是在偵查機關先進行了審查。一天晚上,他借上廁所之機,畏罪潛逃。

  據他後來交待:他是想找幾位叔叔、伯伯把自己的問題說清楚。但是,他如驚弓之鳥,始終躲在一個鄰居家的壁櫥裡,沒敢露面。在那堆滿雜物的壁櫥裡,他曾淚流滿面,仰天長嘆。可是,已經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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