亞太安全與中國戰略
◎ 林 蔚

 

● 編者按:林蔚教授任教於賓州大學並主持美國最重要智庫之一的企業研究所的亞洲研究項目,重點課題包括解放軍軍事力量、兩岸關係、政治改革等,林蔚和李潔明是該所的中國問題專家。最近接受本刊書面訪問,就東亞局勢的若干問題,陳述他的獨特分析,包括中國崛起與亞洲安全,中國與周邊國家的關係,美中是否進入新冷戰時期等等。


● 美國賓西法尼亞大學國際關係與歷史學教授林蔚(Arthur Waldron)。(本刊資料)

 問:最近亞太局勢動盪和中國的關係如何?
  答:即將過去的這個夏天,亞太地區的戰略形勢出現了顯著的變化很可能標誌著一個重要的轉折點。過去幾十年來中國一直被其鄰國視為信奉和平、沒有擴張企圖的國家,各國也樂見中國的和平崛起。但是近來發生的一系列事件在很大程度上改變了其他國家對中國的看法並且很可能促成一個新的、帶有危險性的安全防衛態勢,這個新的戰略環境針對中國,以圖遏制中國可能的行動。
   中國的鄰國認為中國的崛起是具有威脅性的,他們必須應對。從中印邊界阿魯納恰爾邦(藏南地區)的爭議到今年三月韓國天安號被擊沉等諸多事件當中,週邊國家對中國的看法開始改變,中國在今年七月東盟地區論壇上再次宣稱南中國海一百四十萬平方哩(三百五十平方公里)的海域全部屬於中國,便把矛盾向前推進了一步。
   中國一直在持續地擴充軍力。人們原先只是認為是針對台灣海峽的局勢。但是如今中國軍力擴充所涵蓋的廣度和深度,從空間武器系統到明顯針對美國的遠航能力的研發,都表明中方的軍力發展,已從地域性的目標拓展到全球範圍。
   中國對東盟十國絕大多數成員國所表示的抗議感到很吃驚。由此可以估計中國在有關南海主權的問題上將採取緩和、擱置的方式,暫且不大作文章,而是強調雙邊合作。已經公開地宣稱了對南海的主權,中國和周邊國家發生碰撞乃至和東南亞國家之間未來的關係越來越緊張是可以肯定的。

 問:東亞國家對局勢的反應怎樣?
  答:在「天安號」事件上中國的反應,讓韓國民眾大為震驚。他們本來以為中國會批評北韓並且協助韓國方面向北韓要求索賠,但是中國對韓國以及在聯合國的表示都讓韓國感到大失所望。而美國對此的反應也僅僅是口頭上的以及謹慎安排的聯合軍事演習。
   雖然嚴格的說「天安號」事件是朝鮮半島內部的事件,但是這一事件把東北亞地區現有的戰略格局、各國的安全防衛態勢及其弱點凸顯出來。以日本為例:在防務方面,日本一直是倚靠美國早先做出的承諾;但是,今非昔比,美國已遠不如過去強大了。以我個人之見,「遠距離威攝」的概念已經不適合當今的形勢了。這就意味著日本一旦遇到有核武器做後盾的戰爭威脅,美國會不會履行早先的承諾?還是個問號。另一方面美國傳統的軍事力量目前過於分散,是否能為日本提供有效防衛?也很難說。
   另外,如果再加上中國引發的中印關係的緊張以及俄羅斯亞洲政策走向的不明朗,中國是否在「和平」崛起?就自然地成為各方關注的焦點。在這種形勢下,其他受到威脅的國家可能的選擇只有兩種:一是妥協,二是擴充本國的軍力並且逐漸「合縱」以抗衡。
   第二種選擇即結成抗衡聯盟可能性最大。俄羅斯和印度一定不會向中國低頭,日本和韓國很可能也不會。越南和東南亞大多數國家也已經明確表態。


● 中共海軍8月18日在黃海進行代號【交戰2010】的緊急演練,以對陣美韓的聯合海上軍演。圖為中共戰艦編隊。(網上圖片)

 問:新形勢對亞洲政治格局意味著什麼?
  答:首先意味著亞太地區戰略格局的重新劃分,而這將是一個複雜的過程。亞太地區在經濟領域呈現日益融合的趨勢,如同歐洲在一次世界大戰前那幾十年。值得注意的是,冷戰期間亞洲和歐洲在經濟領域都並非如此。但是即便貿易往來越來越頻繁,各國之間的軍事競賽以及試探性的抗衡中國的聯盟,也都可能在實際上進行著。
   一次世界大戰很清楚地表明,經濟紐帶並不能阻止武力衝突。亞洲地區當前的形勢類似於二十世紀初的歐洲,國際之間的經貿利益和安全防衛利益之間是矛盾的,在軍事和外交上逐漸形成某種抗衡中國的架構似乎勢在必行。

 問:中國為何在這個時候多方出擊?
  答:這個問題很難回答。有人說是因為中國領導人覺得到了展示實力的時候了,也有人說政府是在利用外來的緊張來煽動民族主義情緒,以削弱國內反對派的聲音。在我個人看來以上這兩種解釋都沒有充份的說服力;想必還有我們還不清楚的其他因素。
   必須強調上述變化非常不利於中國的國家利益。中國和每個國家都有這樣那樣的問題;南中國海的主權宣稱凸顯了中國與另外八個國家之間潛在的領海爭端。除此之外東北亞地區的形勢也很複雜。在一定的時間內應付一個敵對方面已充滿挑戰,就不用說同時應付多個敵手。從戰略上看中國所處的地理位置迫使她要面對可能發生的多邊戰事,而四面樹敵是任何國家都不願面對的。

 問:今後十年左右局勢將如何變化?
  答:就目前來講可以預見的是中國將盡一切努力,避免週邊聯盟的形成;在這一過程中,中方將利用經濟和政治上的籌碼,分化想要結成聯盟的各方。
   另外中國將想盡一切辦法,不惜經濟上的籌碼,避免讓美國和日本站到敵對一方並且儘可能地讓美國回到一九七○年代的那種以中國為中心的亞洲政策而不給予日本和印度同等級的關注。不過中國上述努力最多只能取得表面補修的效果,它和周邊國家關係中的裂痕在深層意義上將很難愈合。這就意味著一些或大或小的事件,遲早會重新點燃中國週邊國家加強自我防衛以及建立同盟對抗威脅的願望。

 問:中國在安全領域是否還面臨其他挑戰?
  答:我認為伊斯蘭反叛傾向是一個潛在的重大挑戰。中國其他省份有大約一千萬穆斯林或者是回族人口,另外在新疆還有大約一千萬維吾爾人。中國西部接壤的中亞地區,如今不再處於前蘇聯之下,伊斯蘭教的影響力在那地區預計將越來越強大,中國國內以周邊伊斯蘭活動人士比較容易在那些國家找到棲身之處。
   對中亞地區能源領域的大力投資,實際上增加了中方受到來自這一地區威脅的可能。在我看來,國際上目前最為關注的是中國國土東部海域的動向,但是對於中國本身來講,問題最為緊迫的,實際上是西部邊疆。我們已經看到了暴力衝突的火星,而這些火星有可能爆發成熊熊大火。 (待續)

   (劉慶燕譯,賓夕法尼亞大學歷史系研究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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