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敦促溫家寶有言有行
● 溫家寶多次獨自談普世價值，顯然表示高層有分歧。應該支持他的言論而批評他言而未行和言而不行。因為他不是無權的言者，他是二號人物。
八月二十六日是深圳特區成立三十周年紀念，一樁不尋常的事是，總理溫家寶趕在正式紀念之前，於八月二十和二十一兩天突然訪問深圳，開了一炮說：中國不僅要經濟體制改革，還要推進政治體制改革；沒有政治改革的保障，經濟改革的成果就會得而復失，現代化建設的目標就不可能實現。他還說，中國幾千年的發展歷史告訴大家：只有開放兼容，國家才能富強，閉關鎖國必然落後和挨打；必須堅定不移地實行對外開放的基本政策，大膽學習借鑑人類社會一切文明成果，在擴大開放中推動大陸經濟社會改革和發展；停滯和倒退，不僅會葬送三十多年改革開放的成果和寶貴的發展機會，而且違背人民的意志，最終只會是死路一條。 溫家寶公開高層政治分歧 多麼漂亮的政治宣告！這樣平地一聲雷地鼓吹政治體制改革，正是全國人民翹首盼望的目標，現在卻由當政的總理親自鼓吹，確是一件不尋常的事。大家明知道總理未得黨的政治局常委會或政治局同意私自鼓吹政治體制改革，只能得個講字，但他能夠當眾公開鼓吹，自然會引起海內外各方面普遍關注。但人們首先要發出這麼一個疑問：為什麼溫家寶在未得中央同意，私自搶先在胡錦濤原定八月二十六日出席深圳特區三十周年紀念會發表正式演講之前，發表這番言論？ 可以肯定地說，胡錦濤決不會接受政治體制改革，更不會接受任何具有普世價值的人類文明成果如公平、正義、自由、人權、民主、憲政等等；不僅胡錦濤不接受，政治局常委七位常委也全不會接受。在這種情況下，溫家寶卻弧軍獨戰，單身跑到深圳來放這麼一砲，意味著什麼？ 我的觀察是：一．這表示溫家寶不惜公開表白他與胡錦濤以及其餘七位常委在政見上的分歧。 二．他一定明白，公開表白政見分歧是一樁非常危險的事，這種情形如果發生在過去，無論是毛時代或老人執政時代，都必定要受黨紀處分，不僅被解除職位，還要遭到軟禁甚至入獄，趙紫陽的遭遇就是前車之鑒。溫家寶一向穩健，決不會魯莽行事，不過他明白，今時不同往日，現在沒有了老人政治，即使江澤民退位後仍在爭權，也只能安插親信入局，無法扳倒在局的人。況且現在關於政治局常委會的退職，黨內有一條不成文的潛規則，就是換屆時年齡超過六十八歲必須退職，未滿六十八歲，即使只差幾個月也可不退，以目前第十七屆中常委的情況而論，到了二零一二年換屆時，九位常委中只有習近平和李克強兩人在年齡上合格，其餘七位都要退職。故此這七位彼此同命運必退的常委，在此種情況下，還有誰會有發動倒閣逼退總理的興頭？溫家寶看中了這一點，所以敢於作出去深圳開炮這麼非尋常之舉。 三．局面既是如此，政治局常委會對溫家寶的這次意外只能冷處理，第一，在國內傳媒封殺溫家寶的深圳發言；第二，延遲舉行深圳三十周年紀念，由八月二十六日改為九月六日；第三，修改胡錦濤發言原稿，改成含糊其詞的「全面推進經濟體制、政治體制、文化體制、社會體制改革」，將政治改革排列在四個改革之中，看起來已有提到，實際上沒有突出，等於不重要；此外，胡錦濤又在講話中大放「兩勇兩永兩不」的漂亮之詞，即要「勇於變革、勇於創新，永不僵化、永不停滯，不為任何風險所懼、不被任何干擾所惑」，聽起來多麼大膽而勇敢，但所有這些勇敢的話都有一個僵化的前提，就是「必須堅定不移堅持中國特色社會主義道路」，其頭腦之教條化，同人類普世價值相距十萬八千里，這正是胡、溫分歧的主要重點所在。 溫家寶多次公開談普世價值 溫家寶的普世價值觀念不是今天才有，三年前他就開始不斷地公開表白自已這類觀點。二○○七年二月廿六日，他以新華社通稿名義，在《人民日報》以及全國各地黨報上發表署名的〈關於社會主義初級階段的歷史任務和我國對外政策的幾個問題〉一文，其中就說：「科學、民主、法制、自由、人權並非資本主義所獨有，而是人類在漫長的歷史進程中共同追求的價值觀和共同創造的文明成果。」同年三月十六日，他在人大記者招待會上又以同樣的語氣重覆這一觀點。 同是二○○七年，他在《政府工作報告》中提出「要積極穩妥地推進政治體制改革，加快中國特色的民主政治建設，完善人民的民主權利保障制度，保障人民依法管理國家事務、管理經濟和文化事業、管理社會事務」，「加強城鄉基層自治組織建設，擴大基層民主，完善政務公開、廠務公開、村務公開等制度，保證人民依法直接行使民主權利。」 二○○九年二月廿八日，他第一次在網上與網民談話時說：「我最近常讀亞當‧斯密的《道德情操論》，他實際上講過兩隻看不見的手，一隻是講市場，一隻是講道德。財富如果長期為少數人所佔有，而多數人處於貧困狀態，它是不公平的，而且注定這個社會是不穩定的。因此我們非常關注解決貧富差距問題。」他同時還說：「『知政失者在草野，知屋漏者在宇下』，最能瞭解政府的是群眾，最有資格評價政府的也是群眾。群眾信任你，你才能坐在這裡，你坐在這裡就要為群眾服務，我將本著這個信念為群眾服務到底。」 二○一○年二日廿七日，他再次與網民談話。有網民問他怎樣讓人民活得更有尊嚴？他答道：「主要有三個方面：第一，就是每個公民在憲法和法律規定的範圍內，都享有憲法和法律賦予的自由和權利，國家要保護每個人的自由和人權。無論是什麼人，在法律面前都享有平等。第二，國家的發展最終目的是為了滿足人民群眾日益增長的物質和文化的需求，除此之外，沒有其他。第三，整個社會的全面發展必須以每個人的發展為前提，因此，我們要給人的自由和全面發展創造有利的條件，讓他們的聰明才智競相迸發。這就是我講的尊嚴的含義。」他還在答覆另一位網友時說：「一個國家的強大和信譽，不僅僅表現在經濟的實力，還應該表現在民族的素質和道德的力量，而且我以為後者比前者更為重要、更為長遠。」 他在這次網談中似乎頗有「感慨繫之」的情懷，他說：「今天我有一種十分珍惜的感情，因為我知道這樣的機會不多了。我要鞠躬盡瘁，死而後已，真正做到無愧於人民。」 二○一○年三月十四日，溫家寶在人大結束時答中外記者問時又拋出一句「公平正義比太陽還要有光輝」的名言。他說：「我們國家的發展不僅是要搞好經濟建設，而且要推進社會的公平正義，促進人的全面和自由的發展，這三者不可偏廢。集中精力發展生產，其根本的目的是滿足人們日益增長的物質文化需求。而社會公平正義，是社會穩定的基礎。我認為，公平正義比太陽還要有光輝。勿庸諱言，我們現在的社會還存在許多不公平現象，收入分配不公、司法不公，這些都應該引起我們的重視......我們要更多地關注窮人，關注弱勢群體，因為他們在我們社會中還佔大多數......在我在任的最後幾年，我將為這件事情盡最大的努力。」 可以也應該這樣質問溫家寶 有人認為溫家寶這些話全是作秀，因為他說得好聽，實際上一點也有沒做到。如果從這個角度去指責他作秀未嘗不可。不過應該公道地說，他不是為作秀而作秀，而是說了做不到或者沒有做，在客觀上便成了作秀，而不是出於主觀上有作秀的意圖。我們可以從另一個角度去設想。胡錦濤、吳邦國、賈慶林、李長春，李克強、賀國強、周永康，甚至「王儲」習近平能作這樣的秀嗎？顯然不能。這不是因為他們不想作秀，而是他們肚裡根本就沒有這些料。你能期望將《卓婭和舒拉的故事》當作是俄羅斯古典文學名著的胡錦濤會去翻看亞當‧斯密的《道德情操論》嗎？你能期望強烈反對三權分立的吳邦國和賈慶林會去閱讀洛克、孟德斯鳩、霍布斯和盧梭的著作嗎？可以這麼說，中共最高領導的九位政治局常委之中，只有溫家寶懂得一些西方現代政治文明的思想，其餘八位的腦子裡裝的全是黨八股，他們對西方知識的認知，遠不及江澤民和朱鎔基，更遑論與溫家寶相比了。 在我看來，溫家寶說了未做是一回事，而他所說的這些話是他心裡所想的，是出於他的思想觀念，而不是有意做作。我們應該支持他所說的一切符合普世價值觀念的言論，而在這一支持基礎上，可指責他的言而未行和言而不行，否則，便成了倒洗澡水連浴盆裡的小孩也一起倒掉了。 我們應該向他提出這樣的質問：溫家寶，你不是無權的知識分子，不是民間反對派，而是握有總管全國事務的內閣總理，雖然我們知道在總理之上還有一個真正掌握實權的黨中央，但你畢竟也是這個中央的一分子，你曾為人民盡過一些力嗎？你曾反對過公安、國安和地方官員對人民的欺凌、壓迫和奴役嗎？你曾在你的政策中表現出（即使是微弱的）制止財富過分集中、權力過分集中的措施嗎？你曾替川震中的受難學童家屬，替三聚氰胺奶粉受難家屬，替無數被拆屋逼遷的苦主和被截留的上訪者，以及替愛滋病患者和受環境污染傷害的人說過一句公道話嗎？ 迄今為止，我們只見到你取消農業稅，這是你的德政，或許你還有一次德政就是在孫志剛事件發生之後取消收容遣送法。除此之外，你為什麼不盡你的力之所能去取消極端歧視廣大農民的戶籍制度，而呼籲取消戶籍制度曾有全國十三家城市報以聯合社論名義發難過的，你卻毫無反應。為什麼不取消土地國有制，讓人民擁有土地所有權，以致國有土地被地方官員用來與豪商勾結，換取巨利、逼遷百姓，使無數百姓失去家園，而呼籲土地歸農民的呼聲，曾於二○○七年間在陝西、黑龍江、江蘇三省爆發過，聲震全國，你又充耳不聞。為什麼不設法廢除臭名彰著的勞教制度，這個制度超越法律之外的殘暴刑罰，不是太與你的「公平正義比太陽更光輝」的名言成了刺骨的反諷嗎？ 政改需要魄力釋放民間力量 溫家寶應該明白，今天的中共權力結構局面已與周恩來當總理時候大不相同，那時候毛澤東是正式暴君，總理只是一個宰相角色，伴君似伴虎，不得不惶恐謹慎，即使如此，周恩來也曾暗中拯救過一些人免受冤案折磨。今天已無暴君，只有弱主，在某種意義上說你與弱主可以平起平坐，而且坊間都將胡溫連在一起稱為「胡溫新政」，你必須對這個新政沒有新的內容負起一半責任。 當然我們了解，黨治制度是一種頑固的結構，權力最高層的政治局常委會各有分工 ，溫家寶雖說在分工上主管政府，即國務院，但國務院屬下的公安部和司法部實際上受常委會裡主管政法的周永康操控，國安部的部隊直接聽命於胡錦濤，傳媒輿論則受李長春和中宣部控制，地方省市級領導的任命則受常委會和中央組織部控制。 因此，中國的總理不同西方總理，對內閣沒有全盤主動權。即使如此，當總理的仍有幹些好事的空間，在這方面，溫家寶似乎太謹小慎微，缺乏政治家氣度和改革家的魄力和權謀了。趙紫陽時代，在體制內尚有陳一諮的「中國經濟體制改革研究所」和「中央政治體制改革辦公室」，在體制外尚有陳子明的「北京社會經濟科學研究所」，而現屆國務院屬下的民政部和稅務局，卻聯手將民間非政治性的ＮＧＯ（非政府組織）如「愛知行」、「仁之泉」、「益仁平」、「公盟」等加以打壓，甚至取締。沒有了體制內和體制外有組織的改革力量的支持，作為總理，只能成了孤家寡人，虛擲八年時光。 不過桑榆未晚，若是溫家寶現在想到要在所剩的兩年執政期間「鞠躬盡瘁，死而後已」，那末必須設法爭取輿論支持，放鬆民間活動空間。這次，在深圳開砲之後，《南方日報》已經有了響應，其實民間暗流洶湧的求變力量遠大於保權派鎮壓力量，作為當權的改革者，只要四兩撥千斤，輕輕放鬆對民間的壓制，由此釋放出來的民間力量，將是促進政治體制改革的巨大動力，否則，躊躇不前，仍不免流於空話，成了歷史上一吹即破的改革泡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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