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昂山素姬到南美曼茱
張翠容

 

● 這個世界有多少像素姬、曼茱這樣為自由而作出犧牲的人,他們是得獎者,也是倖存者。面對她們的傷痕,令人不知所措。

  剛過去的十一月,在亞洲,是一個熱鬧的月份。世界各地的名人都來到了亞洲,包括在首爾舉行的G ,全球主要經濟體系的財長雲集;跟著在日本橫濱舉行的亞太經濟合作會議 (APEC),亞太地區各國首腦都出席了。

  同時間,在日本的廣島,卻有一群諾貝爾和平獎得主,正在舉行一年一度的高峰會議,前來採訪的國際媒體,明顯不比前述兩個國際會議多,但我偏偏選擇來到這裡。想不到,會議到了第二天 (十二月十三日),竟來了個喜訊,昂山素姬釋放了。其中一位和平獎女得主情不自禁表示:啊,我們的姊妹自由了!

  大會出席嘉賓急忙開會討論,應如何就昂山素姬這位也是和平獎得主的釋放,向外界發表聲明。

不能為出兵伊拉克敲鑼打鼓

  在場還有代表劉曉波前來的吾爾開希。我想著昂山素姬,面前卻出現吾爾開希。這位六四天安門學生領袖,還有當年逃出來的中國異見知識份子,來到自由世界卻有不少表示要做回普通人,過正常日子,請外界不要給他們壓力云云。

  我曾在北京和美國見過吾爾開希,他表示時間久遠不記得了。在旁一位日本教授請我引介,他欲邀中國知識份子參加廣島居民發起的和平運動,至少了解一下。只是吾爾開希也太忙,一句 nice meeting you(很高興認識你) 便走了。日本教授有點失落,我告訴他,其實也沒有甚麼好談,中國異見知識份子不是昂山素姬,亦不是曼德拉,後者的胸襟與視野更廣及全世界,不僅關懷南非他這個祖國的苦難,而且推而廣之,也關注其他受苦受難的地方。他在零三年便大力批評小布殊出兵伊拉克,指責美國在伊國使用貧鈾彈,令老百姓受無盡的痛苦。反之,有不少中國異見知識份子為戰爭打鑼打鼓,而達賴在和平獎高峰會上竟然表示小布殊是他的好朋友,強調這個戰爭發動者是個好人,實在是教人情何以堪。

  曼德拉這位一生為真正人權奮鬥的男子漢,犧牲個人幸福在獄中渡過二十多年,固然使人敬仰,而外表弱質纖纖的緬甸女子昂山素姬,更表現出超凡的剛毅、堅持與承擔,忍受著夫離子散的女人最痛,這更讓她多添傳奇。

  昂山素姬這位人物與事蹟,過去一直為人津津樂道。我沒有採訪過她,再說也只是根據二手資料錦上添花而已。在此,我反而希望與讀者分享另一個諾貝爾和平獎女得主的故事,她與昂山素姬旗鼓相當,這位傳奇女性就是中美洲危地馬拉瑪雅裔的曼茱(Rigoberta Menchu Tum)。

危地馬拉瑪雅裔曼茱的故事

  曼茱每次出場,都一身瑪雅族的打扮,但彩色純棉服裝布所包裹的身軀,卻是傷痕纍纍。 曼茱在危地馬拉首都危地馬拉城成立了一個基金會──曼茱基金會,當我在危地馬拉城採訪時,便專程走訪了基金會的辦公室。

  午後的街道,仍然冷清,基金會就是坐落在不起眼的建築物裡,但辦公室的工作人員卻非常忙碌,猶如在麥田裡忙於撒種的農民。曼茱不在,剛出國,可是我在辦公室大堆的資料檔案裡,還有錄影帶,去認識曼茱,聽她談過去說未來。

  曼茱在五九出生後第二年,即遭逢內戰爆發,如大部分瑪雅人一樣,她在高原上的農村成長,也曾隨家人跑到太平洋海岸,在大莊園裡採摘咖啡香蕉幫補家計,生活得艱苦而戰戰兢兢。

  六七十年代解放神學運動如火如荼,年輕的曼茱充滿熱情投身於其中,推動瑪雅婦女權益,與此同時,她所在村莊地區開始有游擊隊出沒。當時軍方大舉掃蕩他們認為可疑的村莊,在他們眼中,所有瑪雅人都是造反派,而大地主更反之指瑪雅人威脅他們,只要有村園主受攻擊,軍方便採取大規模拘捕,曼茱爸爸便曾因此受拘禁和虐待,後獲釋放。

  未幾,曼茱的弟弟也遭拘禁、虐待,並不幸地受軍方殘殺,第二年,在一次清剿示威農民的軍方行動裡,曼茱的爸爸未能死裏逃生,最後倒下。曼茱媽媽也受牽連,更給軍方強姦,凌辱至死。

  一連串的家人遇害事件,看得我戚戚然,基金會的秘書走過來拍拍我肩膊,說:「這是我們瑪雅人過去的命運,妳可問問哪一個瑪雅家庭,誰沒有相類似的經歷?」

他們都是世界的提燈者

  對我來說,這些故事應該是很熟悉的,從過去走訪過的東帝汶、柬埔寨,到巴勒斯坦,如今只是換了個拉丁美洲。

  「我們要求合符人道的工作環境,我們要求合理的權益,我們要求我們的瑪雅文化受到尊重,我們要求合法說出我們的語言,穿上我們的傳統服裝......」

  失去家人的曼茱再次站起來,她大聲呼喊,揮舞著拳頭,在農民工會裡更見活躍。美麗的高原有她堅強的身影,她經常在無際的原野上,教導婦女怎樣保衛目己,教導農民如何抵抗政府軍的鎮壓。

  結果,一九八一年,曼茱成為軍人政府頭號打擊目標,她在叢林裡四處匿藏,最後逃往墨西哥。在墨西哥,她致力推動種族與文化和解,最終獲得諾貝爾獎委員會的認同。

  我時常想,如曼茱等受害者處於恐懼而又經歷了家破人亡,顛沛流離,卻依然屹立不倒,其意志是何等超乎常人!這些倖存者,現在就站在我面前,我竟不敢直視,並有點不知所措。

  因此,當《開放》老總金鐘請我寫一篇有關昂山素姬的文章時,我也一樣不知所措,我不敢再度撫摸她的傷痕,但願她為世人所立下的典範,可以推動更多人,為一個美好的社會,一個免於恐懼的自由社會,大膽往前走。不僅昂山素姬,還有世界上許多與她一樣為人類幸福付出自己代價的人士,他們是世界的提燈者。

  即使昂山素姬己被釋放了,但前路絕不好走,從緬甸軍政府到她所屬的全國民主聯盟,都是暗流洶湧。那麼,我們對他們的關注,便更不應停下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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