閑居紐約說閒話
沙葉新

● 紐約大雪,漫天飛舞,感覺是溫暖、是擁抱。與上海的生活完全不同,百事不問,唯讀佛經。想到臨沂盲人陳光誠律師無錢醫病,不禁心痛。

  我一月七日來到紐約,至今已經十天。和上海相比,完全是兩個世界。我說的不是兩處政治形態不同,那是當然的,也是必須的。我說的是我在兩地的生活狀態的迥異。

  說實話,我在上海那個忙呀,而在紐約這個閑呀,差別甚大。在上海一起床就像上操,在室內都是小跑。幾點早餐,幾點讀報,幾點上網,幾點體操,幾點寫作,幾點服藥,幾點會友,幾點睡覺,生活就像掐著碼錶。一周之內至少還有兩到三次的飯局以及不期而至的被採訪,被看望,被當作動物園裡的大熊貓。

  如此,我非但一天的日程,連一周的日程也都排滿,可又忙出個甚麼名堂呢?經常是瞎忙、亂忙,效率甚低,收獲甚微,我很懷疑這樣的所謂「忙」是否必要,也許只是為滿足我表面上對珍惜光陰的心理需要和對勤奮工作的習慣認同,而不得不做樣子,騙騙自己罷了。

上海紐約,生活節奏完全兩樣

  而來紐約就不一樣了,步幅小了;說話語速慢了;舉手投足動作馳緩了;一日三餐也細嚼慢咽了......整個成了電影中的慢鏡頭人物。

  之所以如此,一是環境丕變。我住兒子家,地處皇后區,人口不多,樹林稠密,街兩邊都是獨門獨戶的HUOSE,清幽得很。我來之前,一場大雪,我來之後,又一場中雪,尚未融化。今天又下起一場大雪。從我住房的樓窗望去,積雪很厚很軟,漫天雪花,平平靜靜地飄落在屋頂、樹冠、牆頭和眉梢;但給我的主觀意象並非冰涼,卻是溫暖;感覺恰似擁抱,而不是霸佔。這樣的街容雪貌,是無論如何也不會讓你躁動激昂,而是讓你靜謐安詳。

  二是我來紐約是為了看孫女,抱孫子,佳兒佳媳,含飴弄孫,難得終日閑,盡享天倫樂。這是人之常情,也是常人之情,心態也由是一變,不復忙寫作,不復理家政,不復問國事矣。真可謂天塌下都不管,國事家事管他娘:整日價唯閑適,唯自然,唯平和,唯散淡;無人理會,無人約會,無所期待,門口羅雀,自掃積雪;我飽食終日,無所事事。更重要的則是,無人干涉,無人禁止,無人說不,無人領導,無人有亡我之心,無人想亂我內政,隨我胡言亂語,由俺自由自在......自由比生命更重要!

  雖然生活懶散,可我畢竟是一介書生,一日不讀書,便覺語言無味,面目可憎。所以盡管百事不問,但書還是要讀的。所讀者何?近日唯佛經。

  我讀佛經並非皈依佛門,不會出家,也無做居士之念。只是佛學是中國傳統文化中的一個重要組成部份。佛教傳入中國後,儒道佛三家相互調和浸潤,彼此滲透吸收,唐以後便逐漸三教歸一,使得佛學極大豐富了中國思想史和哲學史,深遠地影響著中國文化和習俗。

潛讀佛經,彌補文化結構缺陷

  只是天翻地覆慨而慷之後,視宗教為鴉片,視佛學為迷信,或者使之成為政治工具的外衣。使佛學或消亡、或扭曲、或變種、或商化。使得我們這一代在紅旗下長大的知識份子幾乎全無真正的佛學素養,簡至連一般的常識都無,這實在是我們這一代知識份子在文化背景和知識結構上的一大缺陷。好在活到老,學到老,以往不諫,來者可追,現在補習也為時不晚。在我來美之前的半個多月已學習《心經》,日背夜誦,每天十餘次,來美之後更加勤奮,如今已可默寫,現在不妨當場一試:

  觀自在菩薩,行深般若波羅蜜多時,照見五蘊皆空,度一切苦厄。舍利子,色不異空,空不異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識亦復如是。舍利子,是諸法空相,不生不滅,不垢不淨,不增不減。是故空中無色,無受想行識。無眼耳鼻舌身意,無色聲香味觸法。無眼界,乃至無意識界。無無明,亦無無明盡。乃至無老死,亦無老死盡。無苦集滅道,無智亦無得,以無所得故。菩提薩埵,依般若波羅蜜多故,心無罣礙。無罣礙故,無有恐怖,遠離顛倒夢想。究竟涅盤。三世諸佛,依般若波羅蜜多故,得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故知般若波羅蜜多,是大神咒,是大明咒,是無上咒,是無等等咒,能除一切苦,真實不虛。故說般若波羅蜜多咒,即說咒曰:揭諦揭諦,波羅揭諦,波羅僧揭諦,菩提薩婆訶。

  以上便是《心經》全文,一共二百六十六個字,不長,但並不好背,光是弄懂經文的詞意就非常費勁;背誦也如此,好像是粘帖一個個不相關聯的單字,但我現在還是默寫了出來了。指天為證,默寫時,我絕沒舞弊,但我要坦白,經核對,還是錯了四個字。至少打個九十六分吧?如今我正在讀金剛經,還抽空讀了倓虛大和尚的影塵回憶錄和李叔同說佛兩書。

  剛才我默寫心經於此,除了證明我學佛的些微成績,也是為了奉持給諸位有興趣,有佛緣的網友閱讀。

三次財施,誰助我幫幫陳光誠?

  佈施有三種,一為財施,即以金錢珠寶佈施;二為無畏施,即不惜以自己的生命無畏地救助眾生;三是法施,即以弘揚佛法來助人修善斷惡。所以默寫或抄寫經文,奉持善男信女,就是弘法,是善行,是慈悲,當然也是佈施。佛陀在金剛經中對他的大弟子須菩提說,法施所獲得是福德困報,要大大超過另外兩種佈施。雖然佈施並不是為了貪圖福德果報,而是要應無所住,虛空忘我,無所執著,自然心起。

  我如今只有過唯一的一之法施,也就是現在的這一次准法施,但以往我卻有過很次的以金錢助人的財施,只是那時不叫財施,並無佛學意味,只是叫援助或救濟。我更早的財施就不說了,只說最近的一個月內的我的三次財施,因為還沒忘記,每次都是五千元,一位捐助的是陝西藍田的培養過六個大學生但目前面臨著清退的民辦教師,另一位捐助的是湖北老河口因自殺而截癱的富士康十七歲的打工妹,還有一位捐助的是北京一位被革職而生活困難的正直敢言的憲政學者。

  十多天前,一月五日我在推特上寫道「如果推友們知道誰還需要我代表黨中央送溫暖,請將他的姓名、地址、帳號告訴我,我將斟情送去一點錢。我不是富翁,只有退休工資。我會盡力為之。最近一個月我還可以『溫暖』三人,尤其希望『溫暖』維權的盲人陳律師,他病了,沒工資,而且給禁閉在家,無法接觸,誰有辦法呢?我好心痛。我真的好希望我有很多錢......」

  一月十日我又在推特上發出呼籲:「我很想給山東臨沂的陳律師一點幫助,誰能聯繫上他?並把錢帶去?」但很困難,因為陳律師完全被當地控制,毫無自由。

  樂善好施,是否要為人所知?雷鋒做好事不是不留名嗎?我說那有點矯情。做了好事,完全可以讓人知曉,又不是做壞事?幹嘛偷偷摸摸?如果不是炫耀,不是誇富,更不是詐捐,而是如佛經所說的「應無所住,自然心起」,以平常之心,做平常之事,那樂善好施完全不必遮遮掩掩,可以大大方方地讓人知道,為的是可以讓更多人的效仿,鼓勵更多人的一起佈施助人,有何不好?況且像我這樣小小的善行,有什麼值得誇耀?只是榜樣的力量是巨大的,哪怕是小小的榜樣,也有力量,所以國內外很多慈善救助活動,都登報,上電視,廣而告之,為的就是動員大眾,形成助人為樂的風氣,豈不善哉?南無阿彌陀佛!

二○一一年一月十八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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