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南作家在水深火熱中
◎ 蔡詠梅

越南流亡學者武光珍在墨爾本的亞太作家圓桌會議上的發言,告訴我們,越南和中國一樣仍然是一個思想不自由、言論受鉗制的共產極權國家,越南作家的處境十分艱難,需要國際關注。


十一月到墨爾本參加亞太作家圓桌會議,感受很多,而印象最深的是越南作家武光珍(Vu Guang Tran)的發言。

越南繼中國於九十年代開始搞經濟改革開放之後,重開鐵幕大門,遊客紛至,市面繁榮,人民熱情友好,享受假期的匆匆過客,往往會以為越南是一個正常的國家,就像外國人到中國旅遊時常產生的錯覺一樣。而且相比中國,越南又是小國,難以進入國際視野,以至在此會上有作家稱中國是世界上最後一個極權主義國家,忘了還有越南、北韓和古巴。

武光珍的發言告訴我們,今天的越南和中國一樣仍然是一個思想不自由,言論受鉗制的共產極權國家,和中國一樣,越南有官方作協,有控制思想的宣傳部門,有思想改造,作家坐牢,也有互聯網管制和網路警察。作家的處境甚至比中國的自由寫作者更艱難。

北越政權上台的第一文字大獄
武光珍將越南作家的狀況分為兩階段來談。一九五四年日內瓦協議簽署形成南北越兩個對峙政權到一九七五年南越淪陷為第一階段。第二階段即是越南統一到至今。

在第一階段,越共在北方掌權後建立斯大林毛式的政治制度,並首先對自由作家開刀,製造了一宗株連甚廣的文字獄。當時有一份文學刊物《人類文學評論》,聚集了一大批熱愛寫作的文人,政治色彩並不強烈。但越共政府指控該刊反動,所有為刊物寫過稿的作家詩人全部一網打盡。許多作家被判重刑,未判刑也被打入另冊被勒令擱筆停止寫作。有位詩人出獄後在海外出版了一本詩集《來自地獄中的鮮花》。

這宗文學大案令人聯想起中共建政之初的胡風反革命案。經此文字獄,越共政權在北越結束了自由寫作的歷史,建立起全面的思想專制,繼續寫作的作家只能加入官方作協當御用文人,奉黨的命令宣傳社會主義優越、南方黑暗,煽動對美國和所謂南越「傀儡政府」的仇恨,鼓吹解放南方統一越南。

與北越相比,武光珍指出,南越或許不是一個理想社會,但畢竟有言論寫作自由,只偶爾發生一些左翼報刊因攻擊政府而被勒令停刊的事件,越共因此大罵南越政府反動,到一九七五年南越淪陷後才證實這些報刊確實被越共所操縱。其中一位作家曾被指控為共產黨特務而坐牢,國際社會為他呼籲,政府迫於國際壓力釋放了他,最後證明南越政府並沒有冤枉他,他確是共產黨特務。

武光珍感嘆共產黨擅於宣傳,欺騙了西方許多人,而南越明明比較北越自由,卻因宣傳無能而輸得一敗塗地。

越共攻佔南越,作家大禍臨頭
一九七五年越戰結束,越共終於「解放」了南方,一直享有寫作自由的南越作家詩人們大禍臨頭,他們不少人或投奔怒海,或穿越莽莽叢林,逃向自由,不知有多少人死在漫長的逃亡路上。未能逃亡而留下來的作家則在劫難逃,他們在殘酷的思想改造中被整得死去活來。武光珍講了兩個作家的悲慘遭遇,聽者無不為之動容。

一個名叫Nguyen Wahn Con的作家被另一作家檢舉告發而被捕,越共劊子手將他關進一個籠子中放在烈日下活活灼烤而死。另一個當過戰地記者的作家Phan Nhat Nam被關在一間地下囚室長達七年,該囚室小得僅夠他踡身而臥。他後來告訴武光珍,他是靠參禪打坐才熬了過來,未至於瘋掉或死去。

在密不透風的審查制度下,有幸執筆的作家只能甘當宣傳工具,甚至出賣良心以撈取共產黨給的一點好處。

越南目前有四千五百種報紙期刊,與電台電視台,全在政府的嚴控之下。新聞審查嚴到連官方的越南全國作協秘書長Nguyen Dinh Thi也有六個劇本被禁出版。一般說來,一本書的出版要過三關審查,編輯、總編輯及政治宣傳部門,而審查之細到逐字逐句,甚至每一個標點符號都不放過。由作家經理人、出版社、宣傳部門和新聞幾方面組成的出版委員會每年只開一次會,即或一個小小的改動也要等到來年再審查後才能決定是否出版。有的作家即因為這種漫長的審查程序而永遠在等待自己的作品問世。

書出版後也有事後審查,一旦發現書中有問題,作家即會遭到懲罰。作家Tram Huy Qtang的一篇短篇小說提到一個妄想人民對他頂禮膜拜的發夢者,名字叫H︰︰︰inh,結果被人舉報他影射了偉大領袖胡志明(Ho Chi Ming),因而被罰停筆三年。

武光珍為越南獄中作家呼籲
越南政府對互聯網控制也相當嚴。作家Pham Hong Son因在網上貼了一篇文章《甚麼是民主?》被判勞教五年。最近越南政府為阻止互聯網訊息流通,要求所有網吧東主當第一線政治警察,將所有上網的顧客身份證資料抄錄在案,至少保存一個月。而且還強迫所有網吧業者上六個月的監管互聯網培訓課程。
武光珍是越南海外筆會獄中作家委員會召集人。他告訴我,異議作家一律被禁止寫作,也不能出國,現越南有五名作家因發表言論正在坐牢。我說相比中國一百多作家坐牢,越南獄中作家不多。他反問我,中國有多少人口?中國十三億人,越南人口八千萬,為越南十六倍,按比例差不多。中越兩國的思想專制實為半斤八兩。今年十月記者無疆界組織公佈全球新聞自由指數,北韓倒數第一名,越南倒數第八,中國倒數第九。越共中共是一對難兄難弟。

武光珍現在美國加州矽谷工作,業餘時間從事翻譯寫作和國際筆會的工作。他父母也是投奔怒海的越南難民。他本人一九五六年出生於南越,一九七四年他十八歲時到法國留學,次年南越淪陷後成為有家歸不得的少年異鄉客。他是在六年後的一九八○年才到美國與家人團聚。由於在海外批評越南政府,他至今未能回過他的祖國。他對於余杰這樣的中國異議作家可以數度進出國門非常羡慕。最近越南一位流亡作家,墨爾本維多利亞大學教授Nguyen Hung Quoc帶學生到越南作學術考察,被禁入境,但越南當局未作出任何解釋。

武光珍說話輕聲細語,為人溫文有禮,教養良好,但在溫和的笑容中亦能感受到他內心中國破家亡的悲涼和那種越南人固有的堅韌剛強和血性。

澳洲越南人聲勢浩大的反共集會
會議期間我聽說,十一月三日和六日悉尼和墨爾本都有成千上萬的越南人反共集會。原來越共為慶祝其六十周年國慶,耗資一百萬美元,分別在坎培拉、悉尼和墨爾本舉辦音樂會,從而觸怒了澳洲的越南社區。

澳洲現有越南人十五萬,全是當年南越淪陷時冒險投奔怒海的越南難民及後裔,他們對越共恨之入骨。每年南越淪陷日,他們都會舉行大型反共集會,三十年風雨不改。澳洲有一個多語種廣播電台SBS(共有六十五種語言播放)一度採用了越南政府提供的越南語節目,上萬越南人悉尼的SBS總部外示威抗議,迫使SBS停播兼道歉。這次在反越共示威的越南人來自全澳各地,他們特別長途駕車前往悉尼和墨爾本的音樂廳集會,向越南政府代表團和出席演唱會的人高呼「越共滾回去!」「自由越南萬歲!」喊聲震天,使墨爾本的越共演奏會無法準時開始,一延再延,而一千五百個座位的演出廳亦冷冷清清,捧場觀眾不到兩百人。在澳洲的中國異議人士感嘆說,看來面對專制的共產黨,中國人不如越南人。

越南是我們的鄰居,唇齒相依,亦恩怨不斷。如今兩國人民都遭受極權專制之苦,我們中國作家和武光珍可以說是同病相憐。散會時我們互道珍重,相約保持聯絡,互相支持,爭取自由越南自由中國早日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