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送紫陽西落 天地寂寞
◎ 任不寐

我們應該在趙紫陽離開的地方站起來,應該把趙紫陽未盡的事業延續下去,因此特呼籲我們聯合起來在二○○五年清明節公祭趙紫陽先生。


  趙紫陽寂寞地離開了這個世界。這種寂寞有政治方面的原因,也有人性方面的原因。如果說,中國在一九八九年喪失了一次走向文明的機會,那麼今天,中國又一次失去了這樣的機會。第一次,江澤民主義作為懲罰降臨中國。今天,中國以其特有的順服接受了胡錦濤的「執政」。近年來我一直有一種讓自己也害怕的想法:無論從政治上還是從品質上看,也許中國人真的適合於專制,或者說,我們得到的專制本是我們應該得的。當然,這僅僅是一種情緒,而這種情緒與北京當局的國情論毫無關係。

公開抗議的僅僅是上訪農民
  趙紫陽逝世,事實上給中國各方政治反對派提供了一次絕好的整合時機,因為北京當局違反基本人情的倒行逆施激起了公憤,也因為趙紫陽本身的巨大影響和道義感召力,應該能夠形成一種聯動局面。包括體制內的開明派(胡、趙派系)、國內自由派知識份子、海外民運、各種宗教團體以及民間抗議群體,應該在一種理性訴求的大旗下形成一場專以悼念趙紫陽為唯一目標的人道主義運動。但非常遺憾,這一局面並沒有出現,一些本位利益和個性表演被放進來了,整個海外的抗議七零八落,僅僅成為「告別中共」這種表態式的激進表現,而沒有成為在人道立場上聯合更多人的政治運作。而國內幾乎不存在像樣的悼念活動,幾個民工在八寶山前展示的橫幅,顯得那麼的具有悲劇色彩。無論如何,整個國家看著江澤民把這位精神上的最大敵人投進火爐,十三億人口的那個大國基本上一片沉默。沒有一位曾經在各方面著名過的或正在著名著的菁英人物站起來說不,在寒風和警察圍困中站起來的僅僅是十幾位上訪的農民。新的甚麼熱點已經開始轉移了世界範圍內「自由主義」的注意力,我幾乎可以聽見從中南海最隱蔽的角落裡傳來哄堂大笑。沒有智慧,沒有勇氣,沒有任何希望。

江澤民時代精神是愚昧
  如果說,江澤民主義的核心特徵是「穩定壓倒一切。」現在看來這種判斷仍然比較膚淺。事實上,江澤民主義作為一種時代精神,其本質特徵就是愚蠢。這種愚蠢具有普遍性,內在於每一個人的心靈。這種愚蠢最典型的外在表現就是圈子意識和極端可恥的媚俗。在所有不該慷慨激昂的地方慷慨激昂,在所有應當全力以赴的地方沽名釣譽,在所有不需要勇敢的地方破馬張飛,在所有需要政治智慧的地方互相埋葬——然後是根深柢固的雜文式的自嘲嘲人,每個人都覺得自己站在「他」的身體上而光彩照人。唯一能引起中國心靈激動的不是中國是否充滿自由的機遇,而是誰終於倒楣了。剎那間人們動員起來了,奔相走告,樂此不疲。愚蠢,讓人絕望無地的愚蠢,這種愚蠢得到專制的「恩待」實在是「公平合理」的。對於中國知識份子來說,「往事並不如煙」構成心靈能夠直面的唯一政治對象,在這種狀態中,往事並不如煙,但現實絕對如煙,六四如煙(沒有「思想」敢於表現它),趙紫陽如今也煙飛雲散 ...... 未來有一天會有很多回憶錄,談如煙的往事;然而,二○○五年一月份,那個時候我們幹甚麼去了呢?

我們都住在富強胡同
  人們可能缺乏這種敏感:趙紫陽的寂寞離去具有象徵性,它幾乎意味著所有人都可能這樣離開。特別是對於流亡海外或者據說堅守在國內的改革派人物以及自由派人士。二○○三年以來,已經不斷有八九民運湧現出來的知名人士淒慘去世,其中甚至包括八九一代的學生。李慎之走了,秦川走了,王若水走了 ...... 四川一位八九學生也走了,他們沒有等到他們一直盼望的那一天。今天,趙紫陽走了。當家屬說他終於自由了的時候,儘管主要表達的是對非法軟禁的抗議,但在客觀上,這句必將銘記於歷史的名言也展示了整個時代精神的貧困。我很贊賞這句話,我們都住在富強胡同裡,在各種胡同中,以我們各自的侷限等待著死亡,等待著趙紫陽已經得到的那種「自由」。我們看著自己一天天蒼老,也看著中國一天天走向絕境。一種驚心動魄的愚蠢覆蓋著我們,而我們卻聰明地熬著。我們本該在世界面前羞愧難當。不過也許,趙的去世以及整個國家的冷漠,能給海內外的自由派一種刺激,使我們能多少反省一下:事實上我們一點都不怎麼樣,沒有智慧,沒有擔當,沒有辦法,也許這能是一次反省的機會,並在這種反省的基礎上為新的時代提供一些建設性的力量。

  二○○五年初,趙紫陽的家人說了兩句震撼人心的話:「他終於自由了」,「您放心的走吧,剩下的交給我們了」。第一句話感動了世界,第二句話還沒有。「剩下的交給我們了」,「我們」應該在趙紫陽離開的地方站起來,應該把趙紫陽未盡的事業延續下去。因此,我在這裡呼籲包括趙紫陽家人所有的「我們」聯合起來,在二○○五年清明節公祭趙紫陽先生。我也倡議所有表演性、象徵性的悼念活動停下來,在人道底線上形成一種注意力集中、以北京為事件中心的悼念氛圍。

二○○五年二月二十四日
(任不寐:旅居加拿大的中國異議人士、網絡雜誌《民主中國》編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