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敖:無恥者無畏
◎ 傅國湧

李敖以「我是流氓我怕誰」的姿態,在島上唾液橫飛,肆無忌憚,最近接受中共人民日報訪問,宣稱他自小就嚮往共產黨,他是紅色的,所以不批評共產黨。過去讓我們喜歡的李敖,已在我心中徹底死去

 不久前(二○○五年三月三十日),大陸官方權威的《人民日報》發表李敖專訪,對這位典型的中國式「才子加流氓」大加吹捧,看來這位年已古稀、自稱「左派知識份子」的過氣人物,在主和奴眼裡都還是十足的大紅人。理由其實也很簡單,就在於他不是甚麼獨立知識份子,而是精於下注的「賭徒」,他在自己生活的自由土地上,盡情地批評他可以批評的一切,而他的立場正好迎合了對岸的政治需要,在海峽兩岸風雲擾攘未休之際,他的這一選擇注定了讓他受益無窮((包括惠及兒孫)。

從小嚮往共產黨 自稱紅色人物

 當《人民日報》記者問及他多年來寫文章都是不講情面,批評人家毫不手軟,包括美國,「但從未批評過我們共產黨,可以感覺到你對我們黨蠻友好」時,他的回答是:「我對《毛選》、《鄧選》和《列寧選集》掌握最熟。這跟小的時候有關,我在北京時就痛恨國民黨,嚮往共產黨,對左派刊物比較感興趣。所以我們大家都有一個共同的夢,就是希望中國強大起來,繁榮起來,跟資本主義鬥。我們這代人比較愛國。我在台灣不是藍色,也不是綠色,是紅色,我不掩飾這一點,就像西班牙的大畫家畢加索一樣。」記者問他既然你批評「中華民國」是「偽號」,為甚麼還要當這個為「「立法委員」?他回答:「他們是偽的,我是真的︵笑︶。所以,我現在是無產階級參加資產階級議會,是要顛覆它。」

 很顯然,他只是一個無視同胞的現實苦難、以所謂信仰的名義給自己披上「愛國」外衣、為自己染色的文人。如果說王朔是「無知者無畏」,那麼李敖就是無恥者無畏。十幾年前,我曾經那麼喜歡李敖的文字,他對一個偏處孤島、繼續奉行專制主義的政權的嬉笑怒罵,他對傳統文化的無情鞭撻,他的監獄生涯、鬥士豪情都讓我激動過、興奮過,在許多年輕的夜晚,在許多無望的日子裡,特別是在被幽禁的歲月,我的老師給我送來李敖的那本《我的皮肉生涯》,其中的許多段落我都讀得滾瓜爛熟:「我們沒有梁山可上,沒出境證可拿,我們活像玻璃窗戶上的蒼蠅那樣﹃前途光明,沒有出路﹄,隨時都要被蒼蠅拍子打下來 ...... 可是,我們還是做了!還是頭破血流,一做再做了!」

 「多少浮雲世變,使我覺得,為文星而作戰的人,如今只剩下我一個。風雨如晦,水深浪闊,我再做多久也不知道,但是,我不會終止,我不會背棄文星的理想,我總朝前去了!」

 這樣的漢語表述,於我當時何止是心有竊竊。其時,台灣民主化進程已經開啟,李敖的苦難早已成為過去,他舊日的文字雖然還能打動海峽彼岸、手腳被捆縛的青年的心,而在他自己棲身的島上已是鬥士無用武之地,他人性的缺陷、品格的弱點也逐漸暴露了出來。當然,我更不知道,他人性中醜陋的一面在台灣早就被曝光過。

范泓羊城晚報撰文揭李敖謀財醜聞

 青年李敖因為在《文星》雜誌發表一篇《老年人與棒子》一舉成名,從此一發而不可收。關於《文星》和文星書店,長期以來,我們聽到的都是李敖的一面之詞。去年八月,文星書店和《文星》創始人蕭孟能在上海謝世,臨終前不久追憶前塵往事,與大陸學者范泓有過一席長談。蕭孟能認為李敖只是一個「有才無德」的人,不僅因為他反復宣稱獨自創造出「文星」昔日的輝煌,而且早在上個七十年代末,他就不擇手段地侵吞了蕭的數百萬元財物。二十幾年後,范泓終於在廣州的《羊城晚報》披露了這段已鮮為人知的歷史,這在大陸還是首次,從中我們可以認清李敖的本來面目,窺見其人性中的「黑洞」。

 上個世紀七十年代末,蕭孟能在台北建成水晶大廈後,有些債務問題沒有理清,而他又將有遠行,擔心債權人乘他外出不在將其資產凍結,他與相交多年的李敖商量,並接受李敖的建議,將自己保存的一批財物(包括文物和珍藏),以及一幢物業的契約等存放在李敖處,這批財物從此再也未能回到自己的手上,這是蕭孟能沒有料想到的。一九八○年,曾經並肩戰鬥的蕭、李最終對簿公堂。這在當時的台灣曾是轟動一時的大新聞。如果不是李敖當時的妻子、名演員胡茵夢良知未泯,也是因為拒絕與李敖合作隱瞞真相,連那幢物業都不能物歸原主。

  胡因夢的自傳《死亡與童女之舞》對此有詳細的回憶:一九八○年二月,蕭孟能突然從智利回到台灣,發現自己交代李敖託管的「花園新城房子已經被退租,家俱和古董全被搬空,天母「靜廬」也換到胡茵夢的名下,委託李敖處理的水晶大廈,更被法院拍賣了」。經多方交涉未果,蕭孟能於當年八月二十六日以「背信與侵佔」為由將李敖告上法庭,李敖以「誣告」反訟蕭。在這場訴訟與反訴訟中,正是胡茵夢挺身而出,揭露李敖侵佔蕭孟能家產的真相,蕭孟能才打贏這場官司。胡茵夢眼中的李敖不是甚麼「真知灼見又超越名利的俠士」,不過是「一個多慾多謀、濟一己之私者」,所以「暗自在心中打定了去意」,不久就選擇了離婚。

一個才子加流氓

 李敖在官司中初審勝訴、二審敗訴,被判處六個月的有期徒刑,這是他第二次入獄,但他日後每提到國民黨對他的迫害時總是只說自己坐了兩次政治牢,從不提及第二次乃是因「背信與侵佔」罪而被下獄。

  蕭孟能病逝後,李敖在他主持的電視節目中說:「我的老朋友蕭孟能死掉了,八十四歲,死在上海 ...... 」並撰文說蕭孟能「是因為錢財被騙官司纏身才移居海外」。而蕭孟能回首一生,最大的憾事之一就是「與李敖交往十九年最後被侵佔財產古董」並且「反目成仇」。對於二十五年前的這場官司,對於他和蕭孟能之間的恩恩怨怨,李敖雖想迴避、遮蔽、自圓其說,然而,飛舞的唾沫、跋扈的墨跡終究掩蓋不了事實的真相。一個「才子加流氓」,即使富有飛揚跋扈的才華又能如何?

 多少年來,李敖正是以「我是流氓我怕誰」的姿態,挺立在台灣島上,唾沫橫飛,墨花四濺,似乎是橫掃千軍如捲席,但有一點令人驚異,他從來不批評隔岸相望的紅色政權,當台灣開放報禁、黨禁,實現民主之前,他矛頭所指只是專橫、獨裁、壟斷政權的國民黨,這一切或許可以理解。他自詡「大陸型知識份子」,嚮往著埋骨於昆侖之顛,可是如今他一方面在島上享受著民主、自由帶來的果實,過著五花馬、千金裘的富足日子,一方面卻對對岸發生的任何苦難不聞不問、視而不見,甚至助紂為虐、為虎作倀,站在權勢的一邊,幫閒、幫腔,乃至幫兇,他為十六年前的那場屠殺公然辯護,為六四殺人尋找合理性就是最好的例證。(編按:李敖曾在電視節目上公開支持中共導彈打台灣),從我瞭解李敖真實面目的那一刻起,我就告別了李敖,那個在狂風惡浪中抵抗橫逆的李敖,那個激揚文字、博古通今的李敖在我心中徹底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