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聲中倍傷情
◎ 吳小娟

編者按:澳洲著名華人經濟學家楊小凱先生於二○○四年七月七日因病逝世。妻子吳小娟在他週年時寫下這篇悼念文章。


 冬天到了,家裡的杏樹葉已經變黃,這裡冬天的風很大,所有的葉子都已吹落下來。去年(二○○四)初,小凱重病的時候,小凱的兩個妹妹小成和楊暉來到家裡探望小凱,楊暉還爬上這顆杏樹上摘下很多杏子給小凱吃。這顆杏樹是一九九五年我給小凱的生日禮物,我種在靠近小凱愛坐的地方,他可以伸手摘杏子吃。今年年初,女兒小溪說這顆杏樹上只結了六個杏子。也許這樹也明白主人已經離去,不想結太多的杏子了。

 今年冬天的雨水也特別多,外面的氣候也非常寒冷。雨下個不停,就好像我為小凱流下的思念淚水一樣,令人感到非常傷感而又壓抑無奈。無論我幹甚麼,都無法將我對小凱的思念帶走。聽人說,這種思念的痛苦可能要兩年時間才會好一點。

國外散心回來又觸景傷情
 去年年底我帶著小兒子澤華去東京、香港和中國散心兩個月,見了小凱的很多學生同事親戚和老朋友,還有我的同學同事親戚和老朋友。大家都安慰我們,讓我們開心,陪伴我們遊山玩水,看戲看電影滑冰,好讓我們忘記那些傷感的事情,心情好一些。

 回到家裡後,我的心情又開始傷感起來, 天天思念小凱。每當我一想起他,就落淚,當我和朋友提到小凱的名字,就痛哭。自那以後也不太敢見小凱生前的好朋友,免得傷心流淚。小凱的墓地(Lilidale Memory Park)離我們家只有四十分鐘車程。我每月帶著孩子們或者小凱的學生朋友去小凱的墓地掃墓,換上從我們家花園裡剪下來的紅玫瑰和白色的梔梔花,還種上新鮮的綠草。每當我到墓地看看,好像又和小凱在公園裡散步,心情會好很多。

 小凱離開後,我要處理他的很多文件和信件,一看到他的名字就傷感。年初在香港的時候,小凱生前在美國創辦的經濟學會朋友們來香港開會,我去看看大家,今年開會只有小凱缺席。我內心傷痛難抑,回家的路上拼命痛哭,眼淚水就像海水一樣多。離我家不遠的公園是咯同公園,小凱每天去那裡散步兩次。小凱走後,我們大約有一年沒有去過那裡了,好像小凱將那個公園也帶去了天堂。

女兒成人獨立,兒子變得懂事

 大女兒小溪去年底已大學畢業。今年年初,她很快就找到一份很好的工作,三月就搬了出去與她教會的朋友住在一起。我們家本來五口人,小凱走了,小溪獨立了,從此失去了一個頭和一隻手,只有我們三個人在家,好像家裡空了很多,再也不像以前那樣充實了。

 有時我無意問問大兒子鍵思是否想念爸爸,他說有時想念他。我問小兒子澤華,他說不知道,其實意思說他很想,但不願意告訴我。澤華學校有賣父親節的禮物,我們都不願意提起父親節,免得大家傷心。

 女兒每星期回家一次吃晚飯,並且幫小弟弟澤華做功課。她有時問我是否需要錢用,我告訴她不需要。我們一家人不太提到爸爸,可一家人都思念他。我們知道,再也聽不到他高聲的叫我媽咪(按孩子們的稱呼),我也不能再叫他DADY(按孩子們的稱呼)了,也聽不到他叫小溪、鍵思和EDDY 的聲音了。

 大兒子鍵思的個子長得很像小凱,他有時穿小凱的西裝就和小凱一樣。自從小凱離開我們後,鍵思就像一家之長,非常懂事,我有甚麼大事都與他商量。他現在讀書也不用我操心,今年還當了班長。小兒子澤華的臉和性格更是像小凱,他愛滿地丟東西,也像他的爸爸一樣。

 這半年來我常常無法睡覺,雖然有我最小的兒子陪伴,可是常常夜裡醒,好像小凱只是去外地出差,很快會再回家的。可是再想想,猛然醒悟他已去了天堂,而不與我們在一起了,再也無法入眠。

 我認識小凱已有二十五年,我們經歷很多風風雨雨甜甜苦苦。那時小凱給我寫了很多的信件,當我想念他時,就讀讀它們,好像回到了以前的生活中,心裡非常安慰。小凱對我一生的影響太大了。我認識他時才十九歲,當時不太關心國家大事,可是後來我們無話不談,這都是他的影響。現在沒有人和我談論這類事情了感到無以訴說的惆悵。

恩愛廿五年,我們與上帝同在

 我常常後悔在他生前應該更忍耐多一點,不應該和他吵架。可是那時沒有完全相信上帝,忍耐量也是太小。在他生病期間,我們同時受洗,此後我們的關係就非常的親密,再也沒鬥嘴了。

 我常常一人獨思,上帝其實非常恩待我們的小凱,將他先帶到天堂,不讓他忍受夫妻分離的痛苦。如果我有機會選擇,我願意先去天堂,不要忍受這個分離的煎熬。

 我剛認識小凱的時候,他說,我們老了以後,可以手拉手在街上走。現在我卻孤獨一人在街上行走,再也不能拉著他的手了。有時我對著天空喊叫,小凱啊,你到哪裡去了?為甚麼不帶我們一起去天堂?平時你總是帶我們周遊世界,可是這次你卻一人離去,將我們留在這個世界上!

 我們的一個好朋友去年十一月從美國寫信給我說:「...... 哪天你回天家了,小凱會站在那兒等著你們,甚麼都準備好了的等你。可不是嗎?我們也是基督徒呢!多好,哪天在天家還能再見。」每當我想念小凱時,就想起這些話,心裡就很有盼望。

 這些日子,我除了每天忙於家務以外,還幫小兒子的學校辦禱告會,為學校的孩子老師校長和家長祈禱,讓上帝祝福他們。我們除了每個星期日去教會以外,我們家還有聖經班。感謝上帝與我們同在,他的恩典夠我們一家享用。在思念小凱的日子裡,讓我們時時想念神的愛和他的恩典,讓上帝的聖靈充滿我和我的家人。我知道上帝特別愛護這個世界上的孤兒寡婦,帝都已安排好了我們的一切,我也不用當心和害怕了。上帝已經給了我一個很大的基督徒家庭。

 我也感謝小凱的親人,生前的好朋友學生,還有他的同事,給我們很多的愛和關心以及很大的幫助。他們為我們的孩子們捐獻經濟援助,也幫助我處理小凱的後事。一些小凱的老朋友和他的學生常常給我打電話,問候我們一家,請我到菜館吃飯。還有很多好朋友,以前常常給小凱做好吃的來,現在又常常給我送好吃的來。我想小凱可以放心去天堂了,有這麼多的好人關心我和孩子們,我們的生活和孩子的前途都沒有問題了。

 每當我看到天邊泛現的彩虹,就知道小凱在天堂上向我揮手了。他在那兒等待著他的家人,他好像在對我說他一切都好,叫我們不要掛念他,他的靈已與上帝同行。

於墨爾本二○○五年多雨的冬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