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何祚庥論戰的幕後
◎ 崔珺達

編者按:中國科學院院士何祚庥在一九九六年和天津大學崔珺達副教授關於物理哲學的一場大爭論震動高層,乃至與名作家徐遲自殺有關。但內幕諱莫如深。崔教授此文作出第一手披露,揭示何祚庥一貫披著馬列外衣攀附權貴在學術界欺詐橫行的真相。

 


近來很多人問我與何祚庥先生一九九六年的那場論戰的情形,已過去了十年,現簡述之。
我與何先生第一次交鋒是在一九八八年。當年十月在張家界召開了一次哲學研討會,我有幸接到開會通知,當時我在天津大學得到學生選出的教學優秀獎,系裡獎賞我,同意為我報銷參加這次會的一切費用,我當然也想看看張家界的風景,從長沙坐大巴士經過十六個小時彎彎曲曲的山路才到達張家界。

到了以後才知道原來是何祚庥先生等人,在官方支持下,在近年的論戰中已內定勝了方勵之等人。這次的會議,實際上是個要宣佈何祚庥等人勝利的會,並且不讓方勵之參加。我那幾年很忙,對於他們的爭論並不大清楚。只是在粗略地看了幾篇雙方的大塊文章後,覺得他們雙方似乎並不都很對頭。

一九八八年張家界第一次交鋒
在第一天的會上,開始像是獨腳戲,只是大家恭聽何先生的發言,他有時腳下邁著迪斯科舞步,有時甚至跳起來,大聲講道:「方勵之他胡說甚麼,現在宇宙學研究中發現能量可以無中生有,因此能量守恆定律不對了,所以馬克思主義哲學要垮台。我們認為到目前為止,還沒有任何證據證明能量不守恆了,因此馬克思主義哲學垮不了台!當然啦,如果哪一天真的證明了能量確實不守恆了,我也承認,那時馬克思主義哲學就應垮台。」然後何先生又跳起來講:「我現在向中國的科學界和哲學界提出挑戰,我要保衛馬克思主義哲學!」

當時何先生的聲勢確實有些把大家都鎮住了,反對的聲音幾乎沒有了,有的只是幾個年輕人,如吳國盛等,大談在討論中應提倡「寬容」之類,包括王綬綰先生的發言。我當時冒昧地舉手要求發言,他們大多都不認識我,因為我純屬一個「新手」、「生面孔」。

我說:「我也同意,應該保衛馬克思主義哲學,不過我們首先應該弄清楚馬克思主義對哲學究竟是如何定義的,我想背一段書,在一九六六年到一九六七年間我曾被關進牛棚,在牛棚裡白天勞改,晚上要學毛著,我記得在《矛盾論》中對哲學的定義是:『學問有兩門,一門是自然科學,一門是社會科學,而哲學是兩者的概括和總結。』不知我背得對不對?」

何先生這時半閉起眼睛,搖頭晃腦,用一隻手指敲著桌子,臉朝半空,用另一隻手指著我說「你背的對的,是這個樣子的!」

我接著說,「可是我聽說這篇文章並不是毛主席寫的,而是陳伯達、胡喬木等人寫的,可能是因為他們當時的德文、俄文水平太差,就胡亂地從恩格斯的《反杜林論》上抄下了這一段話,當作了恩格斯的話。其實這一段是恩格斯所引用的杜林的關於哲學的定義。然後恩格斯就大批了這一段話,恩格斯說,只有杜林先生才如此狂妄,妄圖去『概括』科學。其實哲學只是方法論。因此我要證明的一個命題是:『何、方爭論無意義』。(因為方勵之似乎也是用的杜林的關於哲學的這個定義。)我們要保衛馬克思主義哲學的最好方法就是讓哲學與科學脫鉤,哲學家行行好,請千萬不要再用哲學家的外行話去干擾自然科學了!能量守恆不守恆那本是個物理學問題,已經爭論了三百多年,還可以爭論三百年,即使能量不守恆了,那也與馬克思主義哲學無關,也不會引發馬克思主義垮台。」

會議出現了冷場,過了一會兒,何祚庥先生睨視著我說:「噓......《反杜林論》上面是這個樣子講的嗎?你有沒有搞錯?」這時有兩位社科院的研究生,他們學過《反杜林論》,站起來說:「是這樣的!《反杜林論》上正是這個樣子講的!」

會有些開不下去了,散了會之後,會務組的人送給我一張白紙,要我把白天的發言,一字不差地寫下來,交會務組,我明白,這是要我黑字落在白紙上,整起我來就有了證據。心想那好吧,我就如實地寫下了我白天的發言,上交會務組了。

何祚庥文革中鼓吹「層子模型」
兩天沒有動靜,要大家去爬山,會不開了。據說是打長途要在北京的人們去查書,看看《反杜林論》是不是這麼寫的。後來一查,何先生可能明白了,原來他並沒有真正讀懂馬克思主義,胡喬木等人也鬧了大笑話。於是我就平安地在張家界玩了一陣子,平安地回家了。只是在遊艇上,查汝強先生(何先生跟包)非要拉我合影,看來是要「查明正身」,建檔了。
一九九五年十二月,我退休了,中國質量報(主任)記者彭哲愚先生,人民日報(主任)記者吳愛笑先生,中國科學報副主編王友恭先生等幾位想要我去京與他們談談我對「層子模型」的看法,我談了。老一輩的人們應該都記得,在一九六六年十月,正是文革的高潮時,我當時被關在牛棚裡,與張國藩先生(物理學家),關在一起,還和他搭夥去勞動,召開了北京科學討論會,何祚庥等人大張旗鼓地提出了基本粒子的所謂「層子模型」,並發了論文,題為《用毛澤東思想指導基本粒子研究》(其實就是前面講的杜林哲學那一套,應該說,它並不屬於毛澤東思想,而是應該叫做陳伯達||胡喬木||何祚庥思想,或稱之為何祚庥物理學,它可與過去「斯塔克」的「日耳曼物理學」相媲美)。他們認為「層子」這種東西肯定是存在的,並且認為「層子」也是可分的,可分為「無子」、「毛子」等等更小的粒子,不說實驗結果如何。(編按:何祚庥在文革中以無產階級之子、毛主席之子命名其想像中的粒子為無子、毛子。)

以後人們就接受了,認定「層子模型」是解放以來近半個世紀中,中國科學所取得的最偉大的成就之一。他們並且大批「夸克模型」是數學唯心主義等等。而我認為三個「夸克」只是復合時空論中自然推出的三個數學符號( 、 、 (見一九九六年十二月二日科技日報上的拙論,與拙著《量子力學與分子生物結構》,二零零五年五月,天津科技翻譯出版公司)。光明日報的劉先生主任記者要我寫一短文投《光明日報》,三天後我把稿子寄出,長時間無音信,原來是何先生知道後強要《光明日報》勿發此稿。但何先生卻拉了一群院士(上面簽名的有吳階平等)搶先發一稿,說是「燒玉須等三日晚」之類,意思是說,你的理論要想出頭,還得等到猴年馬月。

可是一九九六年二月二十六日的《光明日報》的科技苑欄目還是發了我那篇短文(有少量文字錯)《夸克存在嗎?》大意是說夸克是否存在並沒有定論,因為在實驗中,在三十多年的世界性大規模探索中並沒有發現獨立夸克這種「粒子」,所以層子模型的鼓吹者們言之鑿鑿地說,層子肯定存在,那只是一種「信仰」,而不是科學事實。

後來才知道,原來何祚庥先生等人當時正在向國家申請一大筆經費以便建立T-C factory(一個大型粒子加速器),並且已花完了四百萬元科研經費,正等著上百億元的這一大筆錢,以便可以隨意出國考察,合作研究,因為美國已決定停建SSC(一個周長達八十七公里的超大型加速器)。我這麼一鬧豈不是攪了局?這還了得?於是何先生惱了起來,首先是要國家自然科學基金委員會,對我的理論進行了評審,但卻根本不讓我參加答辯,也不讓那些記者們參加旁聽。最後何先生的發言作為會議的主旨發言,刊登在一九九六年九月二十日的《科技日報》上,還說是要百家爭鳴。於是我連寫了三篇文章進行答辯,可是《科技日報》拒絕刊登,並且記者先生們告訴我說,他們都已被各自所在的報社社長叫去談了話,警告他們不得再支持我,說是這叫「堅持正確輿論導向」。何先生還親自找王友恭先生談了話,說:「這件事要讓周光召院長知道了,你還想不想當這個副主編了?!」也是說,這叫堅持正確輿論導向,並說這是中宣部領導的決定。

徐遲自殺,百億科研經費被否決
後來何先生還從北京到石家莊,從石家莊到武漢,又從武漢到四川,召集了一系列會議,說我的理論是「偽科學」,必須批判,還拉了徐遲先生寫了稿子投《人民日報》,(去年何先生在一次給中科院研究生院學生們演講時,有學生問:「你為甚麼說崔珺達的理論是偽科學?」何先生答:「因為他說夸克模型是偽科學。」請注意這是不講理!在此之前,直到現在,我從來沒有講過甚麼是「偽科學」的話!!!「偽科學」這個詞是何先生用作左棍子專門打人用的!這是何先生的專利!我豈敢問津?!)後來徐遲先生的文章在一九九六年十二月四日的《人民日報》上發了,可是不久徐遲就自殺了(十二月十二日在醫院跳樓身亡),很可能也與這件事有關。因為在一九九六年十二月四日以前事情發生了很大變化。

一件事是一九九六年十一月二十五日,《中國科學報》(中科院機關報)上在頭版頭條上刊登了七十二賢人對我的不指名的指責、批判。在此之前他們還在中關村組織了中科院理論物理所、物理所、高能物理所、北京大學物理系、南京大學、南開大學等單位的頂尖粒子科學家開會,批判我,並要大家簽名。天津理工學院一位年輕人不簽名,於是會務組當晚就要把他趕出住的地方,當時已晚上十點了,他急了,打了一架,後來這個人設法回到天津找到我,告訴了我這一切。南開大學有個陳天倫先生簽了名,她本與我弟是同學,我弟打電話問她:「你為甚麼簽名,崔珺達的理論錯在哪裡?」她說:「我也不清楚,當時何先生讓簽名,我敢不簽嗎?他們若不批給南大科研經費怎麼辦?」

當一九九六年八月,那些記者朋友們對我講了他們都被叫去談了話以後,我就感到我已孤立無援了。不說別的,只是中科院的理論物理所、物理所和高能所,再加一個北大物理系,人家團結在一起,在中國,誰敢惹?可是我想既然鬧開了,那就拉開架子幹一場吧。於是我給江澤民主席、喬石委員長、李瑞環、胡錦濤、葉選平、田紀雲、費孝通、盧嘉錫、錢偉長等先生發了九封掛號信,申述我的理由。

後來就聽說中央領導接見了很多大人物,徵求他們對這場爭論的意見。除了楊振寧先生外,似乎大部份人都不大支持何先生一夥的意見。於是《科技日報》的記者沈英甲先生打電話給我,說是主編決定刊登我的稿子,並要我把三篇文章的內容,摘要寫成一篇,給他。
一九九六年十二月二日,科技日報上終於刊出了我的文章,在同一天,中國科學報上也刊登出了李政道先生的一篇文章,他的大意是:「夸克存在與否是一個大謎,這個大謎的解決必將引發二十一世紀中的物理學的大突破。」意思是應該允許進行討論,而且要大討論,百家爭鳴,而不應該把不同意見扣住不允許發表。我覺得,李政道先生這才是一位真正的科學家應有的態度,而不像有的人那樣為虎作倀。

後來據說中央本著「有所為有所不為」的精神,就把他們那個T-C factory給否決了,於是中科院沒有了那一大筆油水,院長也換了人,何先生一夥也沒有了聲音。後來沈英甲先生告訴我,他們已邀請何先生再寫文章以便爭鳴,而何先生說,他不再與我爭論了。於是有朋友告訴我,我已大獲全勝。網友們甚至評論說,有如「趙子龍大戰長板坡」。真是過獎了,在此我向一切主持公道、正義的人們衷心地說「謝謝了」!

何祚庥缺乏物理學入門基本功
近來聽說建立了「馬克思主義研究院」,我覺得這很有必要。我覺得一個重要研究課題就是,過去被陳伯達、胡喬木等人把他們的那些私貨硬塞進「毛選」五卷的那些反馬克思主義的東西徹底清理出來,見見天日。這樣可以使得本已被他們這些人搞亂了的思想澄清一下,以便阻止後來的騙子們打著毛澤東思想和馬克思主義旗號再去騙人,而最大的欺騙手段就是不惜違反憲法地去用黑社會手段壓制思想自由和學術自由,打著「堅持正確輿論導向」的大旗作虎皮去嚇唬人,只許他們販賣那些反對人性,反對馬克思主義的杜林哲學之類的反動貨色。這將是很有建設性的。

又:大約在去年夏天,中央電視台第七頻道曾播放何祚庥先生與中學生們一次座談會,會上何先生講:「一九五一年我從清華大學物理系畢業後被分配到中宣部工作,我的第一件任務就是給中宣部長講量子力學課,共講了七個月......」這就是在胡說八道了。

請大家算一下,他是一九四七年暑假後進入清華物理系,到一九四七年末,解放軍就圍了北京城,清華就「應變」停課了,可能何先生他們這一班,連一年級第一學期的期末考試也沒考。解放以後,何先生是黨支部書記,他正忙於領導學生們去批判教授們的資產階級思想,實際上直到他一九五一年畢業,就沒有正式上過物理系的課!再說,當時量子力學這種課在大學本科四年中根本沒有,只有到了研究院才學量子力學。也就是說,他當時不僅沒有學過量子力學這門課,而且連大學四年的物理系的課也沒好好學。

實際上他連清華物理系的一個學期的考試成績都沒有!一九五一年他又怎能為人家講量子力學?他實際上連物理學的入門基本功都沒有!除非何先生有特異功能,能不學而通,那可比法輪功厲害多了!那是一種甚麼功夫?為甚麼如此離譜地在小孩子們面前吹這種牛?他還有沒有良心?難道說中宣部就如此任憑他去毒害青少年而不予理睬?孩子們的思想能不亂嗎?是否應該本著堅持正確輿論導向的精神,對何先生的一切謬論組織批判,並封住他的那張嘴?可這又違反了憲法中言論自由的原則,唉!真不好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