揭弊變成政治鬥爭
◎ 凌鋒

● 台灣政局之亂,有人認為,第一亂源是立法院,因為有言論免責權;第二是媒體,因為享有「無冕皇帝」的新聞自由而不自律。一團亂局下,需謹防煽動暴力,否則後果嚴重。


對於台灣目前的亂局,台灣大學生呼籲德高望重的中研院長李遠哲出來說幾句公道話。李遠哲 25 日發表四點聲明,對民進黨執政政績有限、弊案不少感到痛心,但也希望朝野和解,中止政爭。 ( 中央社 )

近來台灣掀起「揭弊」波濤,矛頭直指第一家庭,其中總統女婿趙建銘更是弊案纏身,不但涉台灣土地開發公司的股票內線交易,炒股人頭戶,還涉及關說等等,案情正在進一步深入調查。「第一親家」家庭已經被檢調搜索,趙建銘也被拘押。弊案開始揭出來時趙建銘還說謊,誠信有了問題,因此即使到執筆時還沒有被起訴與定案,看來要全身而退還不容易。由於他是總統女婿,於是馬英九說,「台灣尊嚴都被他糟蹋了」。

SOGO禮券案燒向第一家庭
而第一親家,也就是趙建銘的父親趙玉柱不但涉及台開案,也涉嫌侵吞捐款等等。他的銀行戶口金錢出入也有許多啟人疑竇之處。雖然他沒有被拘押,但是他一人承擔趙建銘的所有問題,要脫身更困難了。

目前並沒有查出第一家庭涉台開案。但是SOGO禮券案卻以不同渠道向第一家庭延燒。這個禮券案,指的是第一家庭涉嫌干預SOGO經營權之爭而收受禮券。雖然陳水扁總統否認夫人吳淑珍女士有收過當事人的禮券,甚至不惜以下台做保證。也因此揭弊者緊咬不放,各種爆料情節像連續劇般發展,使人嘆為觀止。

二○○四年總統選舉時,就已經揭出第一夫人吳淑珍炒股案。由於台灣法制還不健全,也沒有查出有內線交易,因而沒有觸法,但是甚為不妥是肯定的。明明第一家庭已在眾目睽睽之下,行事需特別謹慎,但是有關人居然沒有從中吸取教訓,趙建銘在去年還進一步涉入台開案,就有「明知故犯」的味道,可見貪婪之心。回想趙建銘結識總統女兒陳幸妤後拋棄自己同居多年的女友,更可推測當時攀龍附鳳的不良動機。

邱毅爆料虛虛實實亂槍打鳥
這次揭弊的急先鋒是由親民黨轉投國民黨的立委邱毅。邱毅自己在二○○四年「三一九」槍擊案後指揮卡車衝擊高雄地檢署大門,正被檢調提訊,現在因為揭出台開案而成為揭弊英雄。但是更令人非議的是邱毅每天爆料,卻不拿出證據,故事一串串,真假難以分辨。然而因為台開案拘押了趙建銘,提高了他的公信力,因此其後的假料也被當真。加上媒體戴了有色眼鏡的炒作,其影響力更難以低估。

然而就從正常人的判斷來說,就是神探福爾摩斯,也不可能每天一料,何況邱毅。因此他的揭弊被形容為「亂槍打鳥」,固然有鳥被他打中,但也傷及不少無辜。例如他爆出有七人「貴夫人團」,買到吳淑珍收禮後九折專賣的禮券,但是因為不實,改變其中一人名字,而國民黨中常委、前高雄市市長吳敦義的親家母也在貴夫人團名單中,這些被否認後,邱毅也不做任何道歉。而檢調部門約談這些夫人協助調查,還沒有公佈結論,又公佈有第二個貴夫人團。搞得檢調疲於奔命。爆料還說,吳淑珍用禮券購買名貴皮草,但是媒體從所有過去播放的影視中找不出吳淑珍穿過這件皮草,因為其實這皮草是貴夫人中李碧君所買,結果也算在吳淑珍頭上。而禮券怎麼送到官邸,再如何轉到貴夫人手中,也是有多種情節,一會這樣說,一會那樣說。

同樣,邱毅也爆出吳淑珍常與政商名流在華國酒店餐敘,吃三千塊錢(七百多港元)的龍蝦套餐,形成所謂「華國幫」,但是被點名的名流與酒店否認指控,而吳淑珍下半身癱瘓,其健康狀況根本不可能常常出去大吃大喝。但是緊接著又出現以趙玉柱為中心的「御飯團」。在最近傳出第一親家的台開案快要結案時,邱毅立刻又爆出第二親家的弊案。這第二親家是總統兒子陳致中的丈人。亂槍所及,不但有軍隊將領也要用錢買,還有金融改革也被烏賊化。

因為已經認定第一家庭貪瀆,因此捕風捉影的指控接踵而來。例如邱毅用兩天時間指控吳淑珍在日本購買豪宅,結果原來是吳的一位親戚工作從美國調到日本,把他買的房子當作吳買的。接著邱毅又爆料說吳淑珍收購美國加州的大華超市,還活靈活現的說,洽購時總統兒子陳致中也在場。但是大華超市隨即在加州召開記者會否認。也有人因此說,以第一家庭的財力(吳是富家出身,陳總統當名律師時是台灣繳稅大戶),怎麼可能退休後到美國經營這樣辛苦的超市?何況美國台僑半藍半綠,藍僑可能來幫襯阿扁開的超市嗎?

問題是吳淑珍有買賣股票紀錄,而對邱毅的爆料,有時不回覆,有時回覆吞吞吐吐,難免使第一家庭的誠信受到質疑。才會有好多人相信邱毅的爆料。然而如果總統府跟著爆料轉,還能做其他事情嗎?

為了證明第一夫人的貪瀆,不但又有爆料說吳淑珍購買首飾不付錢,而由辜振甫家打電話到首飾店支付;而且媒體更把阿扁擔任總統後,吳淑珍每次亮相所戴的首飾一個個放大,再由政論節目的名嘴進行估價,說明第一家庭的奢侈腐化。除了挑動普羅大眾的民粹情緒,也在表明第一家庭必然貪瀆才會如此奢華。

質疑執政黨腐敗無損民主尊嚴
今年是文革四十周年,從民進黨執政後出現的一些弊案,與文革造反派掌權後很快腐敗有些類似。當然,文革造反派當權完全是毛澤東扶植起來的,民進黨執政卻是為民主奮鬥打拼出來的。然而「造反」得到成果後,沒有戒慎恐懼,有的人因為暴發戶心態而容易貪瀆腐敗。當然,文革造反派的腐敗是大面積的,主要是以特權佔便宜,因為沒有機制制衡,而台灣有民主機制,更有輿論監督,所以程度還有不同。不但文革造反派如此,南韓民主轉型後金大中第一家庭也如此,而台灣沒有能夠吸取歷史教訓,更為可嘆。這點除了表明執政黨及第一家庭欠缺高瞻遠矚的視野,也表明人性的醜陋方面的確不易克服。

涉及第一家庭的弊案自然損害到台灣民主運動的形象,但是並不如馬英九所說,糟蹋了台灣的尊嚴。因為正是台灣的民主制度,才可能揭穿這些弊案,不容它繼續腐蝕台灣的肌體。回想中國與台灣在國民黨的威權統治時期,如果涉及第一家庭弊案可以揭出,就不會有「蔣宋孔陳」四大家族。即使蔣經國當政,他的兒子所作所為,也沒有人敢揭弊。現在台灣所顯現的法律面前人人平等,就是台灣民主化的重大成果,體現了台灣民主的尊嚴。

台灣在威權統治時期已經黑金纏身,國民黨從大陸敗退到台灣正是腐敗的結果。其後的官商勾結已經成為社會比較普遍的現象,甚至是慣性。在國民黨執政時,別有所圖的商人依附上國民黨執政者;民進黨執政,他們又附身民進黨。這點,由國民黨轉投民進黨的前總統府副秘書長陳哲男最為典型。因此國民黨一開始就把矛頭指向他,就連民進黨,總統本人後來也覺不妥,由此可知。而趙玉柱不但本來是國民黨員,還是國民黨的樁腳,千方百計做第一親家,為了揭發國民黨,承認自己當年曾幫國民黨在選舉時買票。

國民黨的黨產本身就是從民間搜刮來的一筆糊塗帳,雖然因為是歷史問題而需從長計議與從寬處理,但是馬英九有決心清理嗎?大賣黨產不能說明他的清廉,因為錢全部落入以他為首的國民黨手裡,而且完全沒有公佈帳目。即使馬英九本人,現在也有人對他家產的暴增提出疑問。除此,去年,十二月縣市長選舉時還力挺當時已經弊案纏身的基隆市長候選人許財利,馬聲稱他們是「馬利兄弟」,許因而當選。如今許被判八年徒刑,馬英九居然毫無悔意,黨也沒有採取斷然措施。馬英九今年四月還支持因為弊案下台的台東縣縣長的夫人鄺麗貞補選縣長,對民眾的質疑,他回答說「罪不及妻孥」。對照他對民進黨弊案的義正詞嚴,上揪下掃,顯然是兩套標準。難道為了二○○八年的總統大位而必須拉幫結派,搜刮黨產現金,不惜損害自己的尊嚴嗎?

台灣黑金是老大難問題
台灣的黑金是根深蒂固的老大難問題,是台灣的毒瘤。民進黨以民主進步為號召固然要嚴以律己,包括保持儉樸的作風,國民黨也不應該死豬不怕滾水燙而放任自己。兩黨不應把揭弊作為政黨惡鬥的手段,民進黨內部也不應以此作為派系鬥爭的手段,而是應該共同對付黑金,真正維護台灣的民主與尊嚴。

然而在司法還沒有結論時,國民黨就做出罷扁的決定。特別是馬英九本來說是「謀定而後動」,但是在宋楚瑜上街鼓動民粹時,馬也沉不住氣,為了與宋爭奪藍營支持者,不惜以更激進的言辭來倒扁,例如「子彈已經上膛」,「阿扁將死得很難看」等等。這種暴戾的言論顯然助長暴力情緒與行為。而明知通過民主程序的罷免不可能通過而非做不可,只能煽動民眾上街來對政府與檢調施加壓力。馬英九甚至在報章刊登廣告,威脅檢調人員,二○○八年他上台,可能清算他們。馬英九不但踐踏台灣民主的尊嚴,也踐踏司法獨立的尊嚴。

一位國民黨大佬曾經說,「法院是國民黨開的。」雖然台灣的司法人員幾乎都是國民黨培養的,國民黨對軍公教也很照顧,所以他們在政治上傾向藍營,但是台灣民主政治的發展以及司法改革,「法院是國民黨開的」情況應有改善。即使還會有偏差,因為「司法是正義的最後防線」,也只能相信它,否則將天下大亂。

在目前執政黨氣勢低迷的情況,咸認為二○○八年國民黨會再拿回政權的情況下,如果說第一家庭還能控制檢調,實在不能令人相信,何況邱毅與藍營政治人物,以及媒體,不斷有「檢調」透露的內幕消息,當然都是對執政黨不利的。但是一旦法院的判決或司法人員的做法不符合藍營的意願,就被指責為「政治力介入」,有意來破壞這個最後防線,尤以對三一九槍擊案的判決為然。不但如此,由於美國的華裔專家李昌鈺,他還是總統選舉時美國連宋後援會的名譽會長,因為在對槍擊案的調查中不符合某些政治人物的要求而被誣衊為他拿民進黨的錢,李最近在接受「世界日報」的訪問時,表示他連到台灣調查的路費都是自己出,因此而對台灣前途感到灰心。

也由於亂槍打鳥,毫無根據的指控卻都要檢調去調查,也造成檢調的困擾。而胡亂編造檢調透露這個透露那個,使檢調不斷要否認,也給他們造成困擾。而媒體的審判,更要引導檢調,對司法獨立造成嚴重的威脅。

媒體色藍綠八比二 藍媒有偏向
媒體在揭弊中起到推波助瀾的作用比比皆是,特別是媒體的顏色藍綠比例大約是八比二的情況下。例如電視的談話性政論節目,從下午開始,罵阿扁罵到半夜十二點鐘。其中尤以香港資本的TVBS由李濤與李艷秋夫婦主持的節目為甚。他們還走上街頭,與名嘴及一名檢察官一起反對總統任命檢察總長謝文定。本來藍營都認同這位檢察總長,但是因為媒體反對,立法院不敢通過,馬英九把責任推給立院黨團而與他這個主席無關。由於受到輿論非議,於是藍營又說,只要總統再次提名他,一定通過,但是謝文定不甘受辱而拒絕再被提名。

六月上旬,政壇傳出前李登輝支持組織第三勢力,所謂「呂王配」,就是民進黨的現任副總統呂秀蓮與國民黨籍的現任立法院長王金平,因為如果陳水扁下台,依據憲法呂秀蓮將接任。但是六月九日兩家不同報章就有相反的頭版頭條。「自由時報」是「李否認要扁下台」;「中國時報」則是「李登輝支持扁下呂上王組閣」,但是「中國時報」內容也說:「李登輝辦公室昨晚也特別緊急發表聲明澄清,李登輝未說過支持呂秀蓮繼位,也沒有說過支持由立法院長王金平組閣。」既然李登輝辦公室已經否認,該報為何還用頭條報導?對不看具體內容的讀者來說,不是嚴重誤導嗎?可見媒體為倒扁無所不用其極。然而冠冕堂皇的理由卻是「新聞自由」,這還不是濫用嗎?

在揭第一家庭弊案時,也出現藍營的弊案,但是媒體顯然不感興趣。例如六月十一日,台北地檢署偵辦台北市政府養工處鋪路工程集體舞弊案,上午偵查終結,民進黨籍臺北市議員許富男、工務局養工處技工蔡聰興,分別涉嫌藉機勒索財物罪及違背職務受賄,雙雙遭判處無期徒刑,此案總共有三十四名官商遭起訴,其中被訴的養工處官員就多達二十四人。判決之嚴與涉案人之多,說明問題的嚴重,但是作為上司的馬英九沒有表示任何歉意。

六月一日,台北市政府大樓三樓露臺發現女屍,經檢警相驗,初步查出死者是三十四歲的女子陳金珠,疑自十二樓頂樓墜落。更使人吃驚的是,死者居然死了半年。媒體報導這位女士如何「深藍」,三一九槍擊案後一直與兩位男性朋友到凱達格蘭大道對阿扁嗆聲,暗示她為此自殺。然而她死時的半年前是十二月份,當時的時間與三一九毫無關係,怎麼會突然自殺?為何就不懷疑與他的那些朋友有關?

台灣政局之亂,有一說法是,第一亂源是立法院,因為有言論免責權;第二是媒體,因為享有「無冕皇帝」的新聞自由而不自律。揭弊風波到六月中旬出現一些變化。那就是一位旅居澳洲的作家蘇拾瑩在台灣說,貴夫人事件是一位旅居澳洲也在台灣開辦公司的李慧芬向李濤說的。李慧芬是李碧君的堂妹,她的公司「台灣紅」開張時,吳淑珍也前來捧場,但是

後來公司經營不善,據說李碧君拒絕再出錢支持,遂有「貴夫人團」資料的流出。問題在於李慧芬也是李濤的好朋友,李濤多年前幾次到澳洲玩就住在李慧芬家裡。開始李濤拒絕回答是否認識李慧芬,經多人證實後,他承認認識,但否認住過李慧芬家裡,又經他人指認後,他最後說是住在邱達偉家裡。邱達偉就是李慧芬的丈夫(目前正在辦離婚,所以李慧芬心情不佳),住李家與邱家有何不同?李慧芬否認她向邱毅提供「貴夫人」的料,但沒有否認她對李濤說的。因此這件事情的要害疑點在於,李濤身為TVBS總經理,在收到料以後,沒有要公司去查證,而是交給邱毅爆出。而邱毅每天幾乎出席李濤主持的「二○○一全民開講」的政論節目。由於事件關係到專業操守,民眾開始對政治人物與媒體的操弄所抱居心提出質疑,對爆料的真實性也產生越來越多的疑問;其他媒體開始對邱毅保持一些距離。但是真相到底為何,還是像萬花筒一樣使人眼花繚亂。而邱毅的爆料接班人也像東施效顰一樣出現,政壇還是一團亂局。

在這個情況下,國親兩黨推出的罷免案,或再加一個倒閣案,也是一團亂局。而最怕有人渾水摸魚,煽動暴力。一旦爆發大規模流血衝突,後遺症就很嚴重,也是中共正在等待的機會。不幸一些政治人物與媒體就在往這個方向走,不能不令人憂心。

(凌鋒:資深政治評論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