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富士山，一直是我的夢想，今年總算圓夢。年輕時在中國，總是找機會登名山。但因學業緊張和經濟條件的侷限，也只登過安徽黃山、四川峨眉山、湖南衡山；外加川西青城山、粵北丹霞山。都是與同學或朋友結伴，徒步跋涉。未能遍遊華夏三山五岳，常引為憾事。客居海外，每思名山大川，一有閑暇，便作逍遙遊。

●作者和家人遊覽富士山。
心曠神怡。（作者提供）

十一月，是日本的金秋季節，踏秋賞楓，此正其時。我和家人一行五人，駕車前往富士山。之前，已經多次見識富士山，都是遠距離。乘飛機穿越日本，曾自空中俯瞰；搭乘新幹線，曾從車窗外眺望；在一些大城市的高樓上，也曾遙遙捕捉它的身影。從各個方向都能看到、並見諸無數攝影和畫像的富士山，是日本的象徵，位於日本本島中南部，靜岡縣和山梨縣交匯之地，距東京約兩小時車程。

萬山之王，鏡湖映巨峰渾然天成

你看，那就是富士山！感覺中，才行到半途，同行中就有人低語。側目窗外，富士山以一個全景姿態，撞入眼簾。轉瞬間，如此近距離呈現，讓我吃了一驚。富士山並非孤山，周圍有連綿青峰的擁戴，顯出萬山之王的氣派。

說是近距離，其實還有一段路程。但此後，行車的路線，似乎繞富士山而行，從不同方向仰視，逐漸窺其全貌。壯觀，但沒有想像中的高聳；巍峨，但線條簡單，兩道側坡，加一個平頂，色彩素雅。有人說像一個圓錐，有人說像一把團扇，在我看來，更像大海之上，洶涌波濤之間的一峰巨浪。

愈近富士山，這座名山的真容愈是清晰。下半山黛綠，上半山銀白。據說，富士山長年積雪，只是到了盛夏，雪才會溶化，因此，夏季，才是登山的最好季節。我們踏秋而來，卻能領略富士山的秋、冬兩景。

車近富士山腳，呈現浩渺湖光，碧波粼粼，群峰倒映。這才知道，富士山腳下，環布五大湖泊，分別為河口湖、山中湖、西湖、本栖湖、精進湖，據說，都是因歷史上富士山火山噴發而形成的堰塞湖。史載，上一次富士山火山噴發，是一七○七年，之後，就進入休眠狀態。據說，在日語裡，富士山就是「火山」之意。

抵達河口湖畔，先入住旅館。這是一家六層樓高的小旅館，面朝河口湖和富士山，背依一屏群巒。日本以溫泉知名，富士山周邊也不例外。下榻的旅館，便附帶兩處溫泉，溫泉水從山間自然噴湧而來。其中一處，直接面對富士山，一邊在熱泉中沐浴，一邊飽覽富士山美景。

晚餐之後，天色還早，換上旅館準備的和服便裝，坐在陽台上，又能與富士山面對面，隔著距離的觀賞，神定氣閑。彩霞滿天的背景下，富士山壯觀，卻沉靜，整個體魄，又投影、浮刻在山下鏡湖中，在交錯閃爍的光影下，更形偉岸；而湖光山色，都以晚霞鍍金，渾然天成。整個畫面，猶如一幅濃彩淡抹的水粉畫。

別具風情的，是富士山之巔的雲，時聚時散，變幻莫測。有時候，雲像漫空花朵，迤邐盛開，為峰尖鋪一層錦繡；有時候，雲像一隻闊大的玉盤，圓圓地靜止於上，卻與峰端保持一段距離，如祥雲罩頂；有時候，雲像一束巨大的火焰，自山巔斜長地朝外飄揚，霧氣騰升，狀似火山噴發。

日本人崇拜富士山，尊之為「聖岳」。日本詩人贊美富士山，先後留下名句：「雲霧縈巒時，須臾繪百景」（松尾芭蕉）。「萬古天風吹不斷，青空一朵玉芙蓉」（安積艮齋）。「雪如紈素煙如柄，白扇倒懸東海天。」（石川丈山）

山下山上，秋冬兩季

日本人行事謹慎，紛紛勸我，在這個積雪的季節，不要徒步登山。否則，依我的個性，如在中國那樣，總要徒步攀登，拼個精疲力竭，才覺得盡興。於是，第二天早晨，依勸捨棄徒步，合家驅車上山。

沿環山公路，盤旋而上，眼界次第開闊。在明麗而溫暖的陽光下，拱衛著富士山的無數青峰、以及五大湖泊，風光青翠，盡收眼底。隨著道路的蜿蜒，兩旁的叢林和遠處的林海，顏色都不斷變幻，從綠色、黛色到黃色、金黃色、金色，以至於紅彤彤的血色；雲，依然莫測，只是放緩了節奏，從容變遷。晴空下，秋色深處，富士山一帶氣象萬千。

車輛只能行到「五合目」（第五層之意），那是富士山的半山腰，剛好是該山上半部和下半部的分界線。在這條分界線的上下，是兩個截然不同的季節。如果說，下半山，是燦爛的秋；那麼，上半山，就是凜冽的冬。一打開車門，刺骨的寒風就迎面襲來。景移物換，轉眼間，竟是一片白雪皚皚的世界。

沒有足以禦寒的冬衣，我們只能在那裡短暫停留，匆匆留影，並在禮品店裡快速購物。對那海拔三千七百七十六米的頂峰（「十合目」），只能望而興嘆，留待下一回。富士山周圍有著名八峰，這回也來不及仔細辨識。返回開足暖氣的車裡，驅車下山，路面濕滑，且彎曲，更須一路謹慎駕駛。好在沿途警示牌，給人安心感。

下得山來，又從冬天返回秋天。順道拜訪了居住在富士山腳下的一家親戚。那是一個靜謐的小鎮，青瓦白牆，房舍如新，茂林掩映，花團似錦，街道在山坡上起伏曲折，處處潔淨。精緻的日本，連一個山間小鎮，也是如此地一塵不染。居住這個小鎮，出門就見富士山。不禁心生羡慕，問這家親戚，居住於此，該頗有自豪感？他們微笑搖頭：不覺「身在福中不知福」。而我，沒來由地，還聯想到古語：「心不在焉，視而不見，聽而不聞，食而不知其味。」

告別富士山，我給友人寫明信片，題句道：「山下，相會五彩的秋意；山上，追憶潔白的冬情。萬波之間的巨浪，千山之上的偉峰。」算是對富士山的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