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羅斯是對當代中國影響最大的國家。二十世紀一場顛覆中國、後患無窮的大革命的源頭就是莫斯科。物換星移幾度秋，新王習近平就位，外訪第一站和他的前任一樣，也是俄國。可見歷史的軌跡之深。辛亥革命百年以來，赴俄朝聖觀光者不絕如縷，從早期的瞿秋白、蔣介石到胡錦濤任內多次出訪，據說今日莫斯科、彼得堡滿街都是中國遊客。他們帶著懷舊與探索交織的心情。

蔣介石一九二三年作為孫中山的全權代表，訪俄三個月，是一個典型：他既看到蘇維埃可資參考之處，也看到俄共政治的專制恐怖，可惜並未引起孫文的重視。我們今天對習近平的訪俄好奇，不在其歷史的連續性，而是現實的政治觀察。因為他上台伊始，最驚人的言論是對蘇聯解體的耿耿於懷，他質疑二千萬黨員對紅旗落地竟「無一男兒」起而抗爭——針對這一可列入經典的名言，中國網民搞笑說，「習主席出訪女兒國哪！」

照理，習近平應該帶著他的問題，進行實地調研才對。可是他不，而是帶著第一夫人去買蘇凱戰機和石油。可見，俄羅斯沒有一黨專政，也不是那麼不堪。為什麼總書記要如此精神分裂？一方面恐懼於蘇共的倒台，一方面又緇緇於俄國的利用價值。

其實，中共在對蘇／對俄政策上，最能反映其價值觀和政治道德的尷尬，這種尷尬正是一個走向沒落的政權的內心寫照。毛時代出於對「修正主義」的惶恐而瘋狂反蘇，導致瘋狂文革，一場浩劫。鄧小平大權復辟，只顧「掛羊頭賣狗肉」，不敢清算毛的罪行包括反蘇。記得一九八九年戈巴契夫來訪，鄧擺出一副太上皇架勢，以「結束過去，開闢未來」強加於人，這個替毛反蘇反修給國家製造巨大災難的幫兇，竟然八個字就開脫一切罪責，混帳之極令人痛感這世上還有何公道可言！

如斯相沿，乃有習近平白日發中國夢，夜裡發亡國夢，念念不忘中華男兒奮起保衛一黨江山。彭麗媛演唱過的名曲，就叫《江山》：「打天下，坐江山，一心為了老百姓」。中國重演蘇東之變——這是從鄧小平、江澤民到胡錦濤、習近平的噩夢，是他們今天故步自封「維穩防亂」的唯一根據。對權貴階級及其附庸來說，這噩夢變成了他們的保護傘。因此，寧可天天高唱超英趕美，沒有人面對蘇聯蛻變之後的真實。真實是：不僅二十年前二千萬黨員對亡黨無動於衷，今天的俄羅斯人，包括俄共黨員，也沒有一男兒願意回到蘇共時代。就像中國最近放映學雷鋒電影零票房一樣。

至於中國想走毛周聯美反蘇老路，反其道而行之，聯俄反美。那充其量也只是一個迷夢。君不見這次「國事訪問」，對方只派了一名「遠東發展部部長」接機，更何況當年毛周策略的成敗，史家已有公評。

（開放雜誌2013年4月號 www.open.com.h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