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者按：為爭取香港人渴望二十年的特首普選，民主派策劃「佔領中環」的不合作運動。中共隨即組織反制並先發制人提出普選的「預選」方案，本文剖析雙方態勢、未雨綢繆。

●中國人大常委法律委員會主任喬曉陽3 月24 日在
深圳為2017 普選定調，引致泛民主派強烈反彈。

今年初，特首梁振英宣告今年不會開展政改諮詢，而且中共中間人態度逐漸變得死寂疏離，終於激化香港溫和民主派人士拋出「佔領中環」運動的構想。倡議者香港大學法律系副教授戴耀廷揚言將在二○一七年普選特首無望之時，發動與招募一萬人「佔領中環」，簽署「誓約書」，設定「商討日」，分別在全港十多個地點，合議表決終極普選方案，開展跟中共抗爭的新型「不合作運動」。

其志可嘉，猶有不足。踏進三月，「佔領中環」熱議方興未艾，倡議者戴耀廷更與支聯會常委朱耀明和中文大學社會學系副教授陳健民，共同發表「信念書」，進一步解釋「佔領中環」理念，呼籲港人「一傳十」向家人和朋友解釋行動理念。與此同時，兩個有關香港政治形勢的新變化，更是值得關注。

以預選操控候選人再普選

先談「預選」——中共高層和港共集團擺明不滿「佔領中環」的號召和醞釀，決意提前反制，揚言二○一七年特首「普選」必須先由具有「廣泛代表性」的提名委員會通過「民主程序」提名候選人，並把這條規定引申為必須通過「預選」或「篩選」，從而「確保候選人不與中共中央對抗，必須愛國愛港」（港大陳弘毅教授也承認基本法沒有這項條件），然後才有可能交由市民「普選」，而且「不必然是一人一票選舉才算是普選」。

顯然，這副金鐘罩一套下來，普及而平等的民主選舉必定一掃而空。目前，根據香港大學民意調查結果，支持和反對設「預選」的竟然高達百分之三十九、三十八，正反意見相若，實在令人憂慮。

局勢何以發展至此？事緣中共換屆，習近平新任國家主席，而新的港澳小組組長是人大委員長張德江，副組長是國家副主席李源潮和國務委員楊潔篪，組員有港澳辦主任王光亞、中聯辦主任張曉明等，作風相對強硬，不容半點差池。新任政協主席俞正聲更加警告要「拒絕浮躁和脫離國情的極端主張」，拒絕西方式民主，中共高層的野蠻反智可見一斑。

因此中共新高層也就不惜發動全國黨員和同道，鋪天蓋地宣傳「預選有理、普選有別」的最高指示。基委會副主任梁愛詩出來幫腔，指港人「過於武斷」，並否認預選機制是民主「開倒車」，聲稱不少國家均設篩選，尤其在人口密集地方。人大常委范徐麗泰也揚言候選人「可能需要經預選產生」，而且如果出現二十名候選人，「一人一票選出特首或會混亂」。親共民建聯主席譚耀宗表示，如果選出的特首不履行一國兩制、不支持《基本法》和與中央對抗，會出現不少問題。

喬曉陽公然發號施令出面定調

及至三月二十四日，全國人大法委會主委喬曉陽在深圳終於提出底線，為「假普選」一錘定音。喬明確指出：不能接受與中央政府對抗的人擔任行政長官，這是底線。他直指自香港回歸以來，中央與特區政府均以最大的政治包容對待香港「反對派」，但任何政治包容都有底線，只要他們堅持「跟中央對抗」，就絕對不能當選行政長官；但如果他們放棄「逢中央政府必反」的立場和行動，「當選行政長官的大門還是打開的」。喬曉陽還指出：提名程序必須符合「民主原則」，並且為提名委員會用「少數服從多數」原則操作「預選程序」開了綠燈。他更表示將可能拖延政改諮詢。聽罷其言，毛骨聳然。

畢竟，「預選」或「篩選」的觀點完全於法無據。中共及其黨羽顯然把「提名委員會按民主程序提名後普選產生」的法律明文，置換成「提名委員會按民主程序預選後普選產生」這道假命題。換言之，即使民主派候選人能夠比照提名門檻，獲得足夠提名參選特首，但在提名門檻以外另加一個「預選」程序，民主派人士便極可能無法通過「預選」而被取消特首候選人資格。這就是中共設計的預選陷阱。

過三關防干預，佔中環待完善

二○一七年普選行政長官，一般來說，必須「過三關」（不算中央任命一關），而每一關都可以由中共通過人大釋法來盡情操控，這正是目前香港政治改革的最大陰霾。

第一關：如何組成具有「廣泛代表性」的提名委員會？它憑什麼代表香港民意？如果以類似功能組別方式，那民主派的提名委員比例必然少之又少，跟全港主流民意嚴重悖反。

第二關：提名委員會根據甚麼「民主程序」來提名特首候選人？如果中共操控的委員會主流派只限定一兩個候選人名額，然後以「少數服從多數」的「多數決」方式，「預選」產生特首候選人。那就能有效「篩走」民主派和其他人物，獨留中共放心而屬意的一兩個特首候選人——接下來的「普選」就變成「假普選」。並避免中共操弄提名門檻的難看。

再說「愛國愛港」，如鄧小平所說是「尊重自己民族，誠心誠意擁護祖國恢復行使香港主權，不損害香港繁榮和穩定」，完全不具備法律界定性質。民主派難道就不愛國？

第三關：特首候選人產生後要如何「普選」？一人一票直接選舉抑或間接選舉？要符合《公民權利及政治權利國際公約》的普及而平等原則，抑或要符合中共高層意志？

由此可見，中共趁香港提出「佔領中環」議題之際，立刻拋出「預選關閘」和「愛國愛港」兩個土製炸彈，顯然希望先發制人，堅拒妥協，頑強反擊。同時試探港人的反應。

至於「佔領中環」運動，筆者深感發起人有熱誠和膽識，但痛感他們至今尚未有周詳計畫，甚至未能解釋：（一）為何那一萬人的商討和表決，可以代表七百萬香港市民的意志？（二）那一萬人的身分背景如何走出小圈子，防止被中共盡情滲透，甚至策動暴力以玷污整個運動？（三）為何違反社會運動的基本原理，限制參與者人數和年齡（四十歲以上），甚至要搞所謂誓約書，引起分歧；（四）為何商討議題只限定在一七年普選特首，而不及於一六年普選立法會？這些問題，有待「佔領中環」運動發起人逐一回應，合理變陣。

真普選聯盟貴在團結

再說聯盟——結聚了全體二十七位香港立法會民主派議員的「真普選聯盟」在三月中旬正式成立，以推動盡快實現特首普選和立法會普選為目標。聯盟召集人鄭宇碩教授表示聯盟將在四月七日舉行首場研討會，邀請不同團體表達政改意見，希望團結民主派力量力爭真普選，更不排除參與「佔領中環」行動。

聯盟成員公民黨黨魁梁家傑更表示，他將會在聯盟內提出普選特首方案，希望任何香港選民只要取得十萬港人提名，即可成為特首候選人；從今以後，民主派只有團結的必要，沒有分裂的本錢。人民力量的三位議員也同意加入，但要求聯盟成員不能越過特區政府直接與中共當局或中聯辦談判，而且各成員最後也應「綑綁投票」，否則將會退出。

召集人鄭宇碩直言內部對「綑綁投票」未有共識，但均認同不應設有「預選」。聯盟將進行民調，料半年內訂定普選與政改方案，然後向特區、中央和國際社會展示。

筆者當然樂觀其成，這是三年前香港民主派分裂之後，首次聚合結盟，難能可貴。這比「終極普選聯盟」來得有號召力和凝聚力。

不過，筆者對「真普選聯盟」是否足以長期團結抗爭，不會寄望過高，因為有許多基本問題尚未解決：

一、聯盟內部能否放棄意氣之爭（例如拋棄「人若犯我，我必犯人」之類毫無氣量的說詞），轉而聚焦政改原則、方案與策略，這是聯盟成功與失敗的關鍵。各方意見可以百花齊放，擇善固執，但也要有容人雅量。小不忍則亂大謀。筆者對此還是比較悲觀。

二、更重要的是，團結是為了共同行動，而不是為了捨棄原則或折讓原則。一項最根本的原則是：爭取「盡快實現特首與立法會普及而平等的真普選」，亦即二○一七年在沒有預選或篩選的前提下由全港選民一人一票普選行政長官，以及二○一六年由全港選民普選立法會。同時廢除任何形式的功能組別和分組點票。至今依然有人堅持「沒有中共恩賜，香港就沒有民主」和「逾越人大釋法框架，中共就不會恩賜民主」這兩道心理屏障。它無異於「盡早實現中共恩賜的、允許的特首與立法會真普選」，實在讓人相當憂慮和憤怒。

常言道，路是人走出來的，人走多了，就自然走出了路。這個道理，有些成員至今依然置若罔聞，左右踟躕，殊不知香港主流民意正是他們從事民主運動的動力泉源。香港人抗拒一黨專政而掌握自己命運的民主渴望，是民主派的最大政治資源。這是不可有絲毫動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