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人詢之孫女選學，余曰最好進黨校，研究中國夢，將來做官發財，豈不最好？

我家孫一輩的眾多孩子中，上海大哥的外孫女為大家姐。我的印象還停留在上世紀末，這BB女剛進幼稚園。端午節與大哥通電話，始知這孩子明夏要考大學了。韶光倏溜，真有點目眩神迷。

我知外姪孫女聰明，成績優異，入一流大學不成問題，但大哥說她正在發愁，不知讀法律還是學醫？順便向我請教請教，人生路作何抉擇。

雖說職業不分貴賤，但在現代社會，律師醫師畢竟是受人敬崇的職業，很吃香。不過閒聊起通識，古代，這兩份職業不但不崇高還十分卑下。

律師，古代叫訟師，俗稱訟棍，足見其「乞人憎」，蓋訟師沒有不惡的。以前新官上任三把火，第一把火就是清查惡訟棍，可以因此查出一些冤案錯案，新官得以樹立威望取得民心。魯迅被厭惡他的人稱為「紹興師爺」，紹興師爺便是訟師。

至於醫生，以前的地位也不高，古代社會階層的尊卑分為三類，一為「士農工商」，二為「醫卜星相」，三為「娼優隸卒」。占卜、算命、看相均屬巫術，醫師與巫師同屬一類，地位僅比娼妓戲子之類高些。只是醫師的職業與人命有關，在人們的心目中仍被看高一線，司馬遷將扁鵲放入「列傳」內可見一斑。

日前在商務書店走馬觀花，翻翻強國雜誌，見一小文，作者為李姓醫師，替自己賣廣告，吹噓其家世為四代御醫的滿清高官，曾祖父李德立御醫，曾替同治皇帝治過病云云。

讀過清史的人一定會失笑，御醫怎麼算是高官？替皇帝與宮室中人看病的衙門叫做太醫院，太醫院乃京師眾衙門中排最尾的一個。執掌太醫院的長官叫院使，只是正五品。其下有院判兩人，僅六品、從六品。下一級才是御醫，御醫七品，不過是芝麻綠豆官。御醫以下的吏目、醫士之類更不入流。替帝后貴妃與太后治病的非院使、院判不可。前一陣香港三色台的宮廷戲，御醫自由在後宮出入，又替皇妃把脈，不知是不能觸及后妃肌膚的。

李氏文章說其曾祖父為李德立御醫，假如是真的，那麼他也貶低了其曾祖父的官級，李德立確有史載，同治年代為太醫院五品院使，而不是僅七品的御醫。李德立也真的給同治看過病，同治年紀輕輕患了梅毒，卻只能當天花來醫，奉命按出痘來診治，結果送了同治帝的命。尚幸未讓李德立陪葬，否則強國李醫師不知如何才能吹噓逞強，拉虎皮作大旗了。

在太醫院做醫師，伴君似伴虎，而醫君比伴君更危險。明代有「三大案」，其一便是毒君案，泰昌帝患病，李可灼進獻紅丸治病，焉知皇帝吃了一命嗚乎，事情鬧大，朝野震動，死了不少人，泰昌帝不愁在陰間寂寞也！

清代的慈禧太后也生過一場大病，久治不癒，搞到太醫院群醫束手無策，人人自危。皇帝唯有撇開太醫院，詔令全國各總督撫台薦舉名醫，結果由曾國荃薦舉的獲選，二人是江南著名文人，一為無錫薛福辰，一為杭州汪守正，皆精醫術而非醫生，被譽為「儒醫」，就像包公身邊那位公孫策。結果也真治好慈禧，薛汪二人抹一把冷汗。本是道員的薛福辰擢升為大常寺正卿，汪守正則由知縣升知府。

回頭再說在強國，正正派派做個好律師好醫生也不易為。君不聞維權律師慘被投入囹圄，醫生反給惡病人毆打敲詐勒索，除非你肯做獨裁統治者維穩的幫兇律師，或者破胸開肚盜買器官的黑醫生。這又難過良心這一關。

大哥聽我東拉西扯，不由得搖頭嘆息。我又調侃道，最好進黨校，研究中國夢，將來做官，做貪官，撈得盆砵甕滿然後溜之大吉跑去花旗國、米字國嘆世界。

大哥道：外國？然也！最好送她去英美留學，去澳洲亦可，將來，嘻嘻⋯⋯

「此中有真意，欲辯已忘言」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