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冊譯作共歷四十年

我在介紹美籍作家譚恩美時，說她愛讀中國古典文學作品《金瓶梅》。現在消息傳來，《金瓶梅》英譯本一共五冊已完全出齊，成為美國出版界一件大新聞。

出版者是普林斯頓大學出版社，譯者為大衛·托德·羅伊（David Tod Roy），乃是年已八十歲的芝加哥大學榮休中國文學教授，他的哥哥是曾於一九九一至一九九五任過駐華大使的J、Stapleton  Roy（中文名：芮效儉）。他們幼時在一個駐南京的美國傳教士家庭生長。

當時十餘歲的大衛已對市間流傳的《金瓶梅》發生興趣，苦於找不到一本完全譯本， 當時，好奇的洋人所讀到的《金瓶梅》，不但英譯，而且只是節本，至於最使他有興趣的淫穢性事描寫幾段多是用拉丁文。此後他就決定學習中文使來日可閱讀《金瓶梅》原本。在中共毛治時代，普通人民不敢藏書，都把「黃色」淫書丟棄、燒毀。大衛終於找到一本，驚喜不已，學讀中文後花了將近四十年的功夫，把它一字不漏地翻譯 成英文，不過出書緩慢，最後第五冊，剛由普林斯頓大學出版。

《洛杉磯書評》最近發表評論，贊揚本書是瞭解明朝富有階級豪華生活 的百科全書，與英國十九世紀女作家簡·奧斯汀（Jane Austen）寫作風格相近，全書共五冊，故事豐富，共達三千餘頁，人物眾多，單是書中人名就有八百餘個。此外，大衛·羅伊也在書中添加了四千四百餘個注解，以向英文讀者解釋中文淫詞的原意，特別是那時所用的猥語。羅伊感到自豪，有些當時通用的淫詞，連今日的中國讀者也看不懂。有的歷史學者甚至認為這部小說不但是說故事，也可被用來當作研究明朝社會生活的有重要價值的參考書看待。

在中共毛治時期，此書向在民間被禁，只有顯貴高官可 讀，滑稽的理由是可以讓高幹們在書中知道明朝官場貪污腐敗、誨淫的情況，以作警惕。（作者按：看到今日中國官場色膽包天情況，這種理由可說是達到虛偽的最高度）。西方讀者真可 謂驚訝萬分，特別是小說第二十七章，形容西門慶的床上功夫的想像力,令現代的人們極度震驚。

俄亥俄大學一位女教授，講授有關這本書的課程時，甚至連今日美國男女學生聽了也 大為吃驚，他們說：「書中詳述的施虐狂與受虐狂行為，已經到了無以言表的極端程度，其他描述有關性器具與春藥的大量使用，令現代人士也難以置信。」

不過學者們並不單單把《金瓶梅》當作色情書看待，對歷史學家而言，它詳細描寫了當時的民間生活與習俗，包括食品、衣飾、房屋、出兵打仗、家常習慣、醫藥、婚禮、葬禮等等，特別是官場上下的貪污受賄。可見中國今日之貪腐盛行，歷史上早已有之。

大衛·羅伊說他早於一九七○年代開始翻譯。當時，那本原來拉丁化的英譯本也已出現，不過略去了許多章節，特別是詩文並不完整。他乃詳細重譯，進展緩慢， 當第一冊於一九九三年出版時，甚獲好評。八年以後他才完成第二冊，朋友囑他繼續努力，應省卻許多注解。在他正在完成最後一冊之時，突然患了難治的癌症，無 力另外完成一本節譯本（他在芝加哥大學的同事余國藩教授是《西游記》譯者，曾出了一本《西游記》節譯本）。

有一時期，因他的《金瓶梅》譯本最後一冊遲遲未出，曾引起讀者與學者們的關注，甚至以為他已逝世。因此，今日第五冊的出版，特別令人興奮。

學者們稱贊他的翻譯成果是學術界一大成就，同時更可從閱讀《金瓶梅》，熟悉中國官場貪污歷史，甚至在一部淫書中學到中國歷代到今日政治的演變。

譚恩美新作《The Valley of Amazement》中就有一段描寫二十世紀初葉上海一位名妓替客人模仿《金瓶梅》中一段性行為的動作。

譚恩美說：「我不能對書中任何角色有什麼好感，但我認為這本書是部文學傑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