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痛悼念陳子明
作者: 嚴家祺

人物

更新於︰2014-11-16 Print Friendly and PDF

【查建英按】父親1990年就去世了。當年在社科院時,他的確熱衷於招攬青年才俊,嚴家祺就是父親把他從不知哪裡調過來的。父親頗為此得意,於是我早早就知道了「小嚴叔叔」。但陳子明居然也進了父親的研究室並一直沒有正式「摘帽」離開,這我可是頭一次聽說!驚訝,但也並不完全意外。父親一直很讚賞嚴,說他不僅有才華,而且為人正派。我相信他老人家對陳的評價也不會低,只是因為我當時正在美國留學,所以沒聽他在家裡說起陳。我不大相信他會為有這樣兩位「下屬」而頭疼不已。父親一直被自由派人士認為是保守分子一個,尤其當年曾與方勵之辯論,幾乎稱得上「反動派」了。但我所知道的父親,卻要複雜得多。說他是個開明的保守派大概更恰當。不過,開明,保守,進步,反動,左派,右派,這些帽子都太簡單了。人這種動物,哪裡會有這樣簡單。感謝朋友轉發來「小嚴叔叔」這篇悼念文字,令我知道,我素所敬佩的兩位仁人志士,原來都曾是我所深愛的父親大人的昔日「下屬」。

驚聞子明去世,深感悲痛。我在近四十年前的1976年4月5日那天下午,離一輛被推倒的警車不遠的地方,看著陳子明、候玉良等四個人,在天安門廣場東南角的「小灰樓」前的擁擠人群中,自告奮勇地作為「談判代表」,擠著、最後踩著一些人的肩膀,進入「小灰樓」。事後,候玉良告訴我,其中一人是陳子明。

1979年,周為民、王軍濤、陳子明、閔奇、畢誼明、劉迪、呂嘉明等人,創辦了《北京之春》雜誌,當年在陳子明、王軍濤主持下,編寫了《偉大的四五運動》一書。我就是從這時開始,與陳子明、王軍濤、李勝平和他們的朋友們熟悉起來。

陳子明的一生,兩次「天安門事件」對他影響最大,而且,正是這兩次「天安門事件」改變了他的一生。第一次「天安門事件」,他是最重要的參與者之一,而且,在「天安門事件」作為「反革命事件」的三年歲月中,他也不屈不饒地為「天安門事件」為「平反」奮鬥呼號。

第二次「天安門事件」,特別在北京「戒嚴」後幾天,陳志明又深深地捲入了進去。兩次「天安門事件」中,陳子明的「行為模式」是一樣的,正是他的民主信念和英雄主義氣概,強烈地推動著他的一切行動。

在兩次「天安門事件」之間的歲月中,陳子明又不斷與我「相遇」。1980年陳子明考入中國科學技術大學研究生院,在生物物理研究所學習分子生物學專業,同時擔任研究生院的研究生會主席,但我當時是哲學所自然辯證法研究室的一名「助理研究員」。我的「頂頭上司」是查汝強,就是今天聞名中國和美國的查建國、查建英的父親。我剛剛脫離哲學所查汝強的「管轄」,參與社科院政治學研究所的籌備工作,陳子明這時就主動踏進了查汝強領導下的「自然辯證法研究室」。

政治學所經過五年「籌備」在1985年宣佈成立時,陳子明作為「自然辯證法研究室」的一名研究人員,在1986年創辦了「民辦」的「中國政治與行政科學研究所」,後又成立了「北京社會經濟科學研究所」。哲學所「自然辯證法研究室」對前後有這麼兩個「不事專業」,而「熱衷政治」的人頭疼不已。問題是我名正言順離開了哲學所,在「政治學所」工作,而陳子明頭上還「頂著」一個「自然辯證法」的大帽子,是「自然辯證法研究室」研究人員。我不知道,在1989年陳子明被捕時,是否還是社科院哲學所查汝強的下屬。

「六四」後,陳子明、王軍濤被判13年有期徒刑,我在《歐洲日報》上撰文,聲援他們、為他們呼籲。他後來沒有再從事他熟悉的「分子生物學」研究,我卻在2006年為撰寫《普遍進化論》一書,幾年中斷斷續續讀了許多生物物理和分子生物學的書,當時我就多次想到在中國過著「半軟禁」生活的陳子明,我想,要能請教他多好。

我與陳子明是中國科技大學前後校友,都出身自然科學,都進入了查汝強的「自然辯證法研究室」,都投身兩次「天安門事件」,都熱衷與研究政治學,我們兩人還在中國公安部1989年6月24日同一個「通緝名單」上。1989年,我在友人的幫助下,在6月21日逃離了中國,而陳子明卻被判刑13年,受盡折磨,英年早逝。

今天在中國,依然是苦難的中國。我相信,在不遠的將來,陳子明為第二次「天安門事件」翻案的目標和中國民主化的理想,一定會實現。我雖然出身自然科學,常常探討自然科學與社會科學「交叉領域」的問題,但陳子明與我一樣,都認為,中國的頭等大事,還是政治制度問題,是中國的民主化問題。

(寫於 2014-10-21 Washington DC 郊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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