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因中英聯合聲明而成為中國屬土中唯一可以行使似有似無的公民權的地方。戴耀廷以一介書生來嘗試這項公民權。而根本沒有想到會造成一場雨傘革命。

●戴耀廷，1964 年出生香港，港大法學院學士，倫敦大
學法學碩士，曾任基本法諮委會二學生代表之一。現任
港大法律學副教授。2013 年1 月提出佔中爭取普選。

公民運動在台灣，雖然狀態不很理想，但確實有。即使國民政府播遷寶島之後的地方選舉不算，1994年臺澎金馬直選李登輝當上第九屆中華民國憲政總統起，具體而微的公民社會開始扎根台灣，這是任何醜詆無法逆轉的事實。有趣的是，此台灣主體強化中華民國在台灣獨立性。香港佔中發生後，筆者曾尋訪香港大學法律系副教授戴耀廷先生，包括在其辦公室暢談二小時，獲知良多。

一國兩制賦予香港人的「公民權」

「中國公民」是大陸「護照」的字樣，「公民」二字也不時出現，但事實上，難以找到「中華人民共和國公民」的任何實例，有的，只是它自稱的「歷史選擇了共產黨」「人民選擇了共產黨」！四個堅持必須人人擁戴，否則以「顛覆國家」「擾亂公安」等罪名，「繩之以法」，而且觸法者不乏律師。

「一國兩制」在某一意義上，賦予香港人似有似無的「公民權」，亦因此權利，特區市民才能「公民抗爭」；否則，當權者「依法治國」地「依法逮捕」「依法判刑」「依法行政拘留」，「依法保外就醫」，「依法監視居住」，甚至「依法處決」，完全是它唯我獨尊、振振有辭的行使公權力，洋人「說三道四」等於「干涉內政」。

用「佔領中環」來實踐「公民抗命」，是戴耀廷行使特區「公民權」的嘗試。書生本色，發表文章和多番商討。一來文質彬彬，二來曠日弛久，簽名支持者寥寥，一年半後，僅有預定萬人之數的四份之一，騎虎難下，尷尬非常；被不耐煩的真假支持者，罵得人鬼難分。面對棍棒，無論來自本土抑或神州的官僚威嚇，戴都不失雍容氣度，適時予以分析批駁，使人擊節。 

佔中三子未估計到發生雨傘革命

「威脅中央」「癱瘓金融」，從來不是「佔中三子」的目標，兩位大學教授，一位高齡牧師，既無此能耐，更無此虛榮，「威脅癱瘓」云云，只是「帽子工廠產品」而已。不過，這頂大帽子，在商討時期並未認真拋出，而是「佔領中環」越來越迫在眉睫了，「中央」感到壓力，官方媒介乃日日開火砲轟，力圖阻止。

「三子目標」只想在遮打道以「束手就檎」來「違法達義」，一味計量警方四搬一，清除「示弱者」需時數日，完全沒有考慮到學生、市民爆出多發性「佔領」，並以「雨傘」為象徵的活動，外國媒體甚至誇稱「雨傘革命」。

包括支持者「香江第一健筆」的信報創辦人林行止在內，不少人奇怪：為甚麼「癱瘓金融中心」的大戲「佔領中環」始終沒有出現？戴教授親自證實「提出佔領是為了無須佔領」並非空話，因為「癱瘓中環」從來不是設計者的「選項」！君子何其坦蕩蕩！意料之外的是：數以萬計自發「佔領金鐘」「佔領銅鑼灣」「佔領旺角」「佔領上水」的「攪事」「暴徒」，無一閃電式到「金融心臟」去癱瘓一下，否則，人民日報、環球時報、大公、文匯等中央喉舌的污衊就成真了，這也算是上天庇佑吧。

關於「佔領金鐘」，筆者親歷以下一幕：928是日午間時份，警察和地鐵職員呼籲、攔阻乘客上金鐘海富中心路面，忽聞，有人高呼「佔領地鐵」！可見，當日黃昏的催淚彈、胡椒噴霧、「否則開槍警示牌」固然催激勇者銳不可當，催生更多人挺身而出；但如果「佔領地鐵」真正成事，「中環人」恐怕無法人人「網上作業」，「癱瘓中環」勢所必至！影響之巨，難以估計。

北京當局、特區衙門若以為「軟性柔術」的「陽計陰謀」得逞，成功地用兩個半月放任「佔領」來促使「市民自殘」，「消耗鬥志」，就「聰明反被聰明」了。香港的優勢是：在﹝中英九七聯合聲明﹞之下，是唯一可行使公民權利的「中國屬土」，而不用擔心「被失蹤」「被法辦」的地方，司法獨立使「殘缺的公民身份」﹝港人尚無市長或行政長官提名權﹞無虞「行政拘留」，即便拘留亦至多四十八小時；而且，正常情況下，工作或社會地位不會受影響，戴耀廷、陳健民被大學解僱的機會微乎其微，何況他們一點不怕。

●戴耀廷、喬曉陽（中
國人大法委會主任）
誰是權威？

反國民教育一役已顯無組織威力

前年2012的9月，上任不久的梁振英在政府總部，面對12萬怒吼民眾宣佈：五年任內不推國民教育。「語言偽術」果然使得，包圍政總的群眾驟然散去。學民思潮和家長關注組雖強調監察，事實上課本與作業「共式國教」比比皆是，最近更資助兩地一對一姊妹學校，這就是中國共產黨魔高一丈的手段。沒有學民的鍥而不捨，不會引致家長的關注，更吸引不了包括廣告界在內的各式各樣人士的義憤填膺，但請注意，之前早已有許多專家、專欄、學者，在報刊、電台、電視、學院、講座、論壇上力陳其非，但沒有效果。政府總部的12萬人直接促使中小學課程表填不入「國民教育」科，後起之秀帶頭下此一城，實在是中共從無吃敗仗的罕例。

兩個半月的「佔領」，與大專學聯號召市民自發參與，一切水到渠成，自然而然，「冇大會」大概就是這意思。看來，無組織也有好處：目標崇高，各行其是。況且，說起組織嚴密，有任何組織勝過中國共產黨嗎？組織鬆弛的「佔領中環」和「冇大會佔領行動」，居然由零到四分一甚至四成支持或同情，一百餘萬人單次或多次乃至日夜留守，只要與不同年齡的佔領者談話，一定發現他們有理想又實際，絕非無所事事的客串。其中，一些平日粗野的一反常態，斯文有禮，旺角帳蓬「孤兒村」印象尤佳。  

佔中運動的深植影響毋庸置疑

「佔中事件」，除了因戴陳等人多年與內地高校私下溝通無效，僅流於供衙門套取材料，亦因長毛帶領一干志士首度「佔領」馬路，結果梁國雄一人被捕，戴等之不掠美，旁證學生罷課與宣佈「佔中」為自然生成，並無「你騎劫我」「我騎劫你」之事。至於對三子的「架空」「失蹤」之類，都屬胡亂猜測；同時，各式意見潮湧，隱沒一下為上。陳健民指出，佔領後期中共不再提「顏色革命」，相對中性。足見事件影響，可大可小。第二次政改諮詢，當局強硬中隱含柔道。

主事的「佔中三子」及泛民議員決心於醫療法律二方面，支援任何受害者，道義上當然責無旁貸；尤有進者，應積極瞭解傷者及保釋者細節，聞說有人打至傷殘甚至精神狀態異常。「佔中後遺症」亦堪憂慮，教會團體宜多方查探，給予情緒輔導，務求幫助需要者心理平衡，擇日再接再厲。

對抗有史以來從無敵手的超級「紅牆」霸權，而佔領者則僅僅是「雞蛋」，微乎其微的一小撮，憑甚麼堅持？一是永恆的信念，二是服膺正義的本土和外地朋友的無私聲援。

「公民」，不再是空洞詞彙，「我要真普選」就是為實踐「公民權」，當神州大陸因維權者奮不顧身而終至人人享受到「公民滋味」之後，今日「反對佔領的有識之士」大概一樣會樂在其中吧。戴耀廷談及一件小事，以前同學聚會，避免政治話題，現在卻熱烈討論，印證孫中山先生「政治是眾人之事」的平凡主張。一旦擺脫依附變態的權力，「和而不同」才能成為真實，而不是化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