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搖滾第一人:林彪之子林立果
林立果是第一個在中國打開搖滾樂之窗的人。卻被迫走上企圖通過政治改變中國之路,而悲壯地失敗了,80年代以崔健為代表的搖滾青年試圖通過文化改變中國,也不了了之,歷史走到今天,人心已失去信仰。 林彪一家。右為林立果。時間約為文革前。如果說崔健於1986年5月9日為中國內地打開了一扇搖滾大門,林立果則是第一個為我們開啟搖滾樂窗戶的人,時間是1969年。 還原一個看似並不普通的日常圖景。這是上個世紀70年代最初一年的某個陽光明媚的上午,厚厚的窗簾卻阻擋了一切光線的進入。這間裝修簡單的房間裏一片凌亂,煙頭散落了一地,有的已經抽完,有的只抽了半截,灰白色的煙灰在老式蘇聯吊頂電扇的風力下無力地飄動著。 在西方音樂中的林立果不能選擇命運一個叫林立果的青年坐在高級織錦緞沙發上,他以60年代先鋒青年特有的頹廢,拿著剛剛掐滅的半截煙頭,輕輕吹著上面的煙絲,他的目光掠過自己的屋子:房間裏 到處都是喝過的玻璃杯,寬大的書架上擺滿了各種書籍,除了中國古代的禁書,多是西方的詩集、名著和軍事書。書架下的地上散落著一大堆唱片。紅木硬茶几上擺 放著他剛鼓搗的無線電的電子配件和一些港澳刊物。靠近門邊,是一個西洋式的吧台,酒架上擺著各種各樣的洋酒,再旁邊是一把價格不菲的吉它和一個架子鼓。貼 著漂亮壁紙的牆上,卻幾乎完全被西方的電影海報和搖滾招貼畫所佔據。兩個巨幅的吉米·亨德里克斯和約翰·連儂的海報尤其醒目。旁邊鏡框裏還有一幅四年前犧 牲的切格瓦拉的簽名照(那是1965年格瓦拉訪華時親自簽給他父親的)以及林立果自己的一張照片。相片中的林立果,身材魁梧,樣貌英俊,目光堅定。 林立果木然地看著這一切,這間他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屋子,此刻卻使他的心情莫名地煩躁,甚至有些覺得苦悶起來。他丟掉煙頭,重新點燃一根煙,在沙發上用力地縮了縮身子,把自己的身體深深埋藏在陰影中。留聲機裏放著的,是Beatles的《Let it Be》。 作為一個在特殊家庭長大的孩子,林立果即使不情願,也無法擺脫讓自己進入束縛和紛擾的命運。每想至此,林立果總是露出一絲不屑而無奈的微笑。他骨子裏是個極 其叛逆孤傲但外表卻十分沉靜謙卑有教養的高富帥,甚至和生人交往都會不由自主地臉紅。這樣靦腆的人,卻被命運安排在如此特別的歷史位置上,不得不經常和一 些不知所謂的人打著交道,逼著自己去融入所謂的“政治生活”,對於他而言,這實在是無法忍受的痛苦。從文化大革命開始以來,這種煩躁而痛苦的感覺就更日益 強烈。這也實在難怪自己會喜歡上搖滾樂,在這樣壓抑的氣氛下,如果還不許他呐喊,那他真的是要瘋掉。 有時候林立果會想命運是條奇怪的河流,上帝把每個嬰孩放在搖籃裏,推入河中,讓他們隨波飄向各自的歸屬,很不巧他飄到了父母身邊,很不巧他停了下來,很不巧 父母接納了他,很不巧,很不巧,他就這樣接受了命運。當他被從搖籃裏抱出來的那一刻,當他睜開眼睛看到這個世界的那一刻,他看到的就是軍服、這個肅穆的家 庭、對父親畢恭畢敬的各色人等……而他在尚未懂事之前,便張開雙手接納了這一切,等他懂事之後,發現自己只能無止盡地接納下去,別無選擇。人生本就是別無 選擇,如果可以選擇,他寧願自己飄蕩到鄉間,無所約束地長大,撒開腳丫子在土地上奔跑,做著自己想做的一切。 林立果未婚妻、舞蹈演員張寧(右)90年代自美國回國探望林豆豆(中)。小艦隊名稱來自搖滾樂和日本電影因為父母的特殊身份,林立果從小是由保姆唐媽帶大的,每天和母親說話的時間都不超過一個小時。每次母親聽到這種音樂,她臉上都會顯出不悅,走進來到桌台前輕 輕把音樂關掉,具有深厚古典音樂修養的她會不解地說道:“這都是什麼音樂啊,亂七八糟的,成天聽一些西方的莫名奇妙的音樂!” Beatles的歌聲戛然而止,屋子裏陷入一片寂靜。 林立果猛地站起來,一下把窗簾拉開:“你懂什麼音樂,你們那些樣板戲才是真正的文藝垃圾!”他繞過母親,向門外走去。 曾是林立果直接上級的空軍作戰部部長魯珉回憶道:“林立果是北大物理系學生,理工科方面的知識還可以。那個時候全國都在搞思想革命化,他哪搞那些!他到處看 外國書籍、錄影、電影。那時候誰也不懂錄影,他弄了個機器,怎麼拍怎麼拍,還能鼓搗一通。他也異想天開要搞些科技方面的名堂。……其實,林立果這個人,你 說他看的材料多,聽到的多,恐怕是事實。林立果生在那個家庭,比當時同年齡的人視野開闊,知道的多。” 和林立果的母親一樣,當時的絕大多數的國人根本不可能知道什麼是搖滾樂,更別說聽到了。在那個年代的整個中國內地,也許只有林立果的房間裏才能堂而皇之地聽到這種不可思議的火焰般熊熊燃燒著另外一種能量的音樂。
他們除了關心政治、軍事和國家的命運之外,聊的最多聽的最多的其實是搖滾樂。 做為中國歷史上第一個搖滾愛好者的群體存在,雖然他們比西方搖滾樂產生的1954年要遲15年誕生,但比人們通常所認為的中國搖滾樂的誕生時間1986年則要早17年。也就是說,搖滾樂在大陸的存在迄今也有43年的歷史,而不是僅僅只存在26年。 如果說崔健是中國最偉大的搖滾傳播者和創造者,而林立果則是真正的搖滾先行者。
從毛家灣回來的第二天上午九點多鐘,林立果帶著周宇馳到醫院將我接走。……行車途中林立果情緒很好,周宇馳駕駛,林立果坐我身側,不住側臉瞧看我神情,雙眼 常看我的手。我看那神情是想接觸我的手,便將雙手放在腿上握成拳交疊著,不讓他有機會碰我手指。林立果見我這樣,突然無聲地笑起來,對周宇馳說:“老周, 把音樂開開,輕鬆輕鬆。”說畢又朝我笑,我明白他在說我,反倒不好意思。 我非常驚奇,以為耳朵聽錯,音響裏傳出的竟是西方搖滾樂,在當時紅透天的文化革命中,聽這種音樂即是反動,在基層准被政治收審。林立果欣賞我驚疑的神情,問 是什麼音樂,什麼音響,我說是身歷聲搖滾樂,輪到他驚奇了。周宇馳哈哈笑道:“呵,看不出小張挺懂音響,還聽出是身歷聲。”林立果擺弄的東西都是進口管道 得來,在當時社會上是稀罕物,我懂得這些得賜於兩次出國見了世面。 林立果高興地問道:“你喜歡嗎?”我點點頭。他更加得意地說:“那個‘旗手’是‘下里巴人’,懂什麼藝術?總有一天,我會讓中國人知道世界上還有這麼好的音樂。” 周宇馳從後視鏡中看到我神色不對,忙打岔說道:“別扯遠了,莫談國事。哈哈哈。”林立果不服氣地嘴裏“哼”一聲不再言語,林立果說的話我是不敢說,但他確實說到了點上,讓人感到既驚悸又痛快。我內心不由得對他另眼相看,覺得他與眾多高幹子弟有些不同。
從張寧以上的回憶中亦可看出林立果不僅有自已獨立的見解,對自已所愛的人也非常尊重,是個生活和情感都很嚴謹的年青人。
食指的詩《相信未來》:命運的寫照在西郊的空軍學院,一片不成林的小樹林裏有一幢灰磚兩層小樓,這小樓從外面看是兩層,實際上有三層,一樓士兵住著,二樓客廳,三樓是林立果辦公室,辦公室隔 壁是連帶洗漱間的臥室,一張軍用雙人木板床上,上面鋪著草席,一頂白色尼龍蚊帳,被褥是部隊發的,陳設十分簡樸,這就是林立果在空軍學院的宿舍。 他把手伸進軍裝衣兜裏,掏出一本破舊的油印小冊子,一看就是當時的地下刊物,這一類的禁書,林立果總能弄到許多。林立果站了起來,對大家說:“來,給大家念一首牛逼的詩。”
當蜘蛛網無情地查封了我的爐臺 當灰燼的餘煙歎息著貧困的悲哀 我依然固執地鋪平失望的灰燼 用美麗的雪花寫下:相信未來 …… 不管人們對於我們腐爛的皮肉 那些迷途的惆悵、失敗的苦痛 是寄予感動的熱淚、深切的同情 還是給以輕蔑的微笑、辛辣的嘲諷 我堅信人們對於我們的脊骨 那無數次的探索、迷途、失敗和成功 一定會給予熱情、客觀、公正的評定 是的,我焦急地等待著他們的評定 ……
食指的這首《相信未來》以其深刻的思想、優美的意境、朗朗上口的詩風在中國大地不脛而走,迅速傳頌於一代青年人的口中。 作 為一個追求新思想的富於獨立思考的年輕人,同樣對民族未來憂心忡忡的林立果對食指特別欣賞和敬佩,這本食指的詩歌手抄本也是他費了好大功夫才弄到手的,一 直都帶在身邊。林立果曾嘗試著用吉它將《相信未來》改編成歌曲,可惜由於他過早的匆忙離去,我們永遠無法聽到這首也許是中國最早的搖滾原創歌曲了。 細讀此詩,會發現這首詩似乎也正是林立果當時及身後命運的冥冥之中的最真實寫照。
切格瓦拉是林立果崇拜的偶像林 立果的家裏有個電影放映廳,四周的牆上都蒙著厚厚一層的隔音布,依稀能看見大廳中間放著一架電影放映機,一邊的牆上畫著一片巨大的大麻葉子,旁邊是 “LOVE AND PEACE”幾個英文字母。另一邊的牆上則畫著一隻巨大的在懸崖邊昂首挺立、嘯視一切的老虎。他們經常在這裏放映西方的電影和聽搖滾樂。他最喜歡的電影是達 斯廷·霍夫曼主演的《畢業生》,他在青春逼人的主人公身上看到了和自已同樣的迷茫。 除 了beatles、食指和美國垮掉派文學的代表人物艾倫·金斯伯格,林立果最喜歡的人還包括當時剛犧牲不久的切·格瓦拉,格瓦拉最後一次來中國訪問時,林立果還是北京大學物理系的學生。他熟讀格瓦拉寫的《在玻利維亞的日記》和《通過三大洲會議致世界人民的信》,他曾對一個他喜歡的女孩說:“他是我的偶像,永遠的遊擊隊員切·格瓦拉。” 從 20年前開始,只要一見面,我就會不停地向我思想和生活的兄長朱大可講述我對林立果、崔健和搖滾樂之間關係的理解和闡釋,他總是微笑地看著我對搖滾樂的癡 迷述說。後來他在《緬懷80年代之三:本土流氓話語的現代崛起》一文中對中國搖滾的誕生做了極富建設性的深刻解讀。他在“林立果的‘大院搖滾’啟蒙”一節 中寫道:“崔健身穿軍裝演唱搖滾的戲劇性行為,起源於他的童年時代的某個特殊記憶:一個名叫林立果的業餘歌手,第一次在北京空軍大院裏手彈吉他,演唱了披 頭士樂隊的搖滾歌曲。他的身穿軍裝的動人造型,在崔健的記憶中固化為文化先驅的偶像。作為中國歷史上第一個搖滾歌手,林彪元帥之子、空軍軍官林立果是崔健 的搖滾精神的隱秘的啟蒙者。他的“571工程紀要”,乃是中國現代史上首部非毛主義的重大政治文獻。儘管他與其父林彪元帥在逃往蘇聯的途中因飛機“失事” 而喪身,此後遭到了主流政治和中國人民的長期唾棄,但他在搖滾中注入的叛逆精神,卻在崔健音樂中獲得了秘密傳承。”
中國第一搖滾樂手崔健,和林立果一脈相承。崔健和林立果在文化上一脈相承我 在和著名作家北村談論崔健和林立果時,他也認為:“崔健的作品有真理性的追求,林立果這個人物應該是那個時代的一個秘密,他有思考,因為他曉得外面的事 情,那個時候我們什麼都不曉得,所以他接觸外面的很多東西,他有危機感,他會產生思考,他是那時候少數幾個清醒的人之一。” 與此同時,我根據林立果和崔健與搖滾樂的關係寫下了20萬字的長篇小說《搖滾之子》,並將其改編成了同名劇本,書寫了中國大陸早期搖滾樂的隱秘生活和艱難的誕生。 實際上,林立果是中國第一個有史可載地提到搖滾的人,林立果在空軍大院的宿舍小樓,他時常通宵達旦地播放搖滾樂,崔健的搖滾啟蒙就是這時候開始的,他也在空軍大院裏長大,他爸當時在空政歌舞團工作。 崔 健和林立果在文化上一脈相承,從外在服飾、精神符號到音樂形式,甚至價值觀和與信仰有關的東西。崔健也認為林立果是中國第一個搖滾青年,是他讓我們知道了 世界上還有這麼偉大的音樂。林立果多年的夢想,今天終於成為了現實,在我們生活的這塊土地上,他所熱愛的搖滾音樂已經成為中國青年最自由的表達方式和最歡 樂的生活方式。 我曾在林立果父子去世40周年時寫有七律一首,以示感懷:
壯士撥劍身先死,英雄亡命成絕唱。 神州有情應悔悟,天涯無夢空悲涼。 異域荒漠埋忠骨,魂兮何日返故鄉?
(2015-03-19 搖滾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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