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按：關肅霜（1929-1992）傑出京劇女演員，也是中共大力統戰對象，1956年入黨，57反右，結束和李廣平戀情，1960年和演員徐敏初結婚。文革中徐被鬥死。關曾任雲南京劇院院長，中國劇協副主席。文革後復出，1992年在演出活動中猝死。

關肅霜，滿族人。四十年代已經成名的京劇旦角。

關肅霜,乃一代京劇名伶。她出身滿族,自幼學戲,8歲登臺,文唱武打,風采煥然,技驚四座。她以俊俏英武、瀟灑倜儻的扮相,甜美圓潤而又醇厚的唱腔,生動活潑、細膩逼真的表演，文武兼備的技藝,蜚聲藝苑,可說是技壓群雄的「梨園怪傑」、「武旦大師」。

我曾看過她的《鐵弓緣》電影，這是一部集中體現了她的藝術成就的代表作。她在劇中扮演的「陳秀英」，融唱、念、做、打於一身，集花旦、武旦、青衣、小生、武生於一體，出色地塑造了一個性格鮮明的俠女形象，使整個戲呈現出獨特的藝術風格，可謂是精彩絕倫。

李廣平：溫文爾雅學問淵博的末代王孫

上世紀50年代，關肅霜在雲南昆明與有著「淮南公子」、「末世王孫」、「最後的貴族」之稱的李廣平相戀了。李廣平者，清末名臣李鴻章的曾孫也。此人一表人才，溫文爾雅，學問淵博，在中國古典文學、哲學、佛學上均有很深的造詣；他擅長吟詩填詞，書法繪畫，鑒定字畫；年僅19歲，故宮博物館就請他擔任字畫鑒定師，1957年，在波蘭華沙舉行的中國書法展上，他的書法作品受到好評。北平燕京大學曾慕名請他當客座教授，一首白居易的《長恨歌》，他每週講三次，整整講了半年之久，足見其學問的深厚。

儘管李廣平多才多藝，但他自稱功夫下得最深的還是京劇。他既未下海也非票友，但對京劇卻情有獨鍾，且又和四大名旦有過交徃，對京劇自有一番真知灼見。早年在北平，他還有一個識拔人才的軼事：有一次，他和四大名旦之一的尚小雲偕遊天橋，聽到茶館裡有人在清唱，嗓音甚佳，戲路接近梅蘭芳。

進去一問，方知這青年因家境貧寒，以京劇清唱謀生。李氏動了惜才之念，當即寫信一封，向梅蘭芳推薦，應收他為徒。臨走時，還慷慨解囊，贈送路費。這青年，就是後來著名的梅派表演藝術家張君秋。張氏成名後，有人建議李廣平向其致函敘舊，李廣平淡然一笑道：「當年推薦是愛才，如今他已成名，我致函與他豈不是有所圖嗎？」由此可見，其品格之不凡。

和李廣平因反右分手後，關肅霜下嫁同行演員徐敏初。

才子佳人相戀，一時佳話

李氏本在北平，1949年前，雲南省主席盧漢慕其名請他到昆明，任自己的秘書，李氏對政治並無興趣，故任秘書也只是一個清客而已。李廣平與關肅霜相戀，可謂是人間佳偶，才子佳人，而京劇藝術便成了兩人共同探討的話題。關肅霜從科班學唱起，一直用腔自如，從未碰到難以入調的唱詞。有一次，她卻碰到了這樣的難題，於是就去請教李廣平，李氏一看便立刻指出，錯在七個平聲字連在一起，所以難唱。他當場改動了幾個字，使平仄相調，關肅霜當即試唱，果然入調流利自然，她一下子高興得跳了起來。

1956年5月，關肅霜已是文藝界又紅又專的表演藝術家，率團去東歐演出，她人在北京，卻非常掛念身體不好的李廣平，特地買了樂口福等營養品寄給他。出國後，在緊張的演出中，仍給李氏寫了不少的情書。有一次，她在中國民航國際航班上看到一本《中國畫報》，上面有一幅宋人山水畫畫得很精緻，她便偷偷撕下寄給了李廣平，並在信中說：「我生平第一次為你做賊。」

關肅霜在國外演出獲得轟動效應，而國內的「反右」運動卻讓李廣平中箭而倒。李氏原本對所謂的大鳴大放毫無興趣，但他是統戰人士，統戰部要請他說話，他回答沒什麼好說的，這是實話。何況關肅霜在臨行前曾告訴他，黨就要發起一個運動，要他千萬注意，謹言慎行。（按：關李之戀，因她是黨員、關是李鴻章之後，結婚要中共批准，但被拖延。關擬找周恩來求情，亦無機會。）

關肅霜主演革命京劇《黛諾》的扮相，明顯的滿人面孔。

無情反右棒打鴛鴦廣平自殺

怎奈他命走華蓋，相信友人告之毛澤東有「知無不言，言無不盡；言者無罪，聞者足戒；有則改之，無則加勉」的一番話，加上那位友人已代他擬好發言稿，於是他便在雲南政協會上講了這樣一段話：「現在，雖然提出跟民主黨派‘長期共存，互相監督’，結果民主黨派不過得一點殘羹冷炙而已」。

這幾句話被指責為想乘機復辟，罪不可恕；雖有代他擬發言稿的友人出來承擔責任，但仍不幸而成為「右派」。人生浮沉實難預料，一個共產黨員怎能和一個「右派」談婚論嫁呢？自此以後，李廣平的處境一日不如一日，一場場批鬥，讓他身心俱疲，生活也陷入絕境。

關肅霜不忘舊情，1957年8月25日，她28歲生日這天，特叫徒弟到李廣平家中送去200元人民幣。儘管李廣平已面臨斷炊，卻仍堅決不肯收下，只寫下一首小詩回報，詩云：

「青鳥何需慰寂寥，西山風雨一樓蕭。剩得十幅紅箋在，雲自悠悠花自嬌。」詩中所說「十幅紅箋」，指關肅霜寫給他的情書；意為有這寶貴的信物即可，不需金錢饋贈。總而言之，這場平地風波，狂飆突起的「反右」運動，拆散了一對好姻緣。

後來李廣平自殺於文革當中，而關肅霜也在內心深處留下了終身遺恨，因為這是一段不堪回首的悲情之戀。（按：李廣平劃右和關斷緣後，曾在文革中和一位雲大女生相好，被其弟摑毆受辱，憤而服藥自殺。）

（原見2005年11月24日《老年文摘》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