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革浩劫即將50週年，讓我們不要忘記這悲慘的一幕：幾名香港世界級乒乓球星，被引誘去大陸，為國爭光，建立乒乓王國。但是在文革中都被殘酷批鬥毆打，結果全部自殺而死！應了毛澤東對乒乓外交的批示：「要死幾個人」。

容國團

　　9月22日，習近平首次國事訪問美國。先到西雅圖的波音公司送「大禮」，以380億美元訂購300架波音客機，還邀得波音到中國設立737飛機組裝完工中心；然後再到塔科馬市林肯高中，向學校贈送一台乒乓球桌、一批球拍、乒乓球以及中國古典書籍，包括《紅樓夢》、《白話史記》、《唐詩》、《宋詞》等。他還邀請100名林肯高中的學生明年到中國作客，給師生們一個大大的驚喜

習近平黔驢技窮，還在販賣乒乓外交！

　　我想起了1983年11月26日中共總書記胡耀邦訪問日本時，在東京NHK大禮堂對日本青年發表演講，正式邀請3000名日本青年到中國參觀訪問的往事。當時的日本首相中曾根康弘後來回憶說：「當時我以為聽錯了，以為是300人，結果是3000人，真是大吃一驚，這真不愧為中國宏大的氣魄。」

習近平贈送的乒乓球桌和一批中國古典書籍，裝滿了三個書架。

　　報導說，習近平在學校禮堂講了17分鐘話。他除講述自己年輕時對知識的渴求，希望同學們珍惜韶華，刻苦努力，「讀萬卷書，行萬里路」外，更提到乒乓球運動對中美關係發展起到的關鍵作用。「小球轉動大球」。

　　中美外交正是從這個小球開始的。1971年3月世界乒乓球錦標賽在日本名古屋舉行，那正是文革生死決戰的時刻。中國已經有兩屆沒有參加世乒賽了。主教練傅其芳、第一個世界冠軍容國團及兩屆全國冠軍姜永寧三人已被迫害致死，幾年來訓練全部停止，這一屆是否參加呢？周恩來給毛澤東寫了個報告，得到的批示是：「照辦。」「我隊應去，要一不怕苦，二不怕死，準備死幾個人」。——公開這個批示時，把「準備死幾個人」這六個字給刪掉了。

　　至今沒有人明白，為何毛要去打一屆世界乒乓球錦標賽，也準備死幾個人？打球又不是打仗。怎麼解釋這偉大領袖的偉大指示？難道要到球場去造反、鬥毆，搶錦標？

乒乓外交的興起，因為有一批香港球星

　　說「小球轉動大球」，是一個美國選手格倫•科恩，上錯了中國隊的大轎車，莊則棟主動與他結交，送了他一幅黃山織錦，導致後來美國隊的訪問中國，發展到中美正式建交。這就是「乒乓外交」的來源。其實中美建交的真正原因，是源於中蘇交惡，珍寶島爆發衝突，毛澤東要拉攏美國以牽制蘇聯，「乒乓外交」只不過是一個可以利用的契機而已。　　

　　我們來談談中國為什麼會成為乒乓球王國？因為有香港人！

　　上世紀50年代，英國人連續奪得3屆世乒賽男單冠軍。現代乒乓球的傳入上海，則是1904年前後的事。上海四馬路一家文具店的老闆從日本採購了10套乒乓球器材回國，逐漸在上海、北京、廣州等大城市流行起來。

　　1947年與1948年間，上海出現了乒乓球「三劍客」薛緒初、傅其芳、陸漢俊；廣州則有「五虎將」梁焯輝、馮國浩、余祖冕、胡啟基、鍾恩榮。他們曾在香港爭雄。之後，穗、滬、港之間的球隊經常接觸，促進了這三個地方乒乓球的發展。

　　薛緒初18歲時奪得上海乒乓球錦標賽男單冠軍。1948年，他和傅其芳、陸漢俊結伴到香港、南洋一帶打巡迴賽，在港期間戰勝世乒賽冠軍日本名將佐藤博治，聲名鵲起。薛緒初曾代表港隊兩次參加世乒賽，奪得一次男團季軍；四次參加亞乒賽，奪得一次男單冠軍、一次男雙冠軍（與傅其芳合作）、兩次男團冠軍。

　　薛緒初手握直拍，他的反手抽殺號稱「將軍拔劍」，冠絕群倫。後來莊則棟正是練就這套左右開弓的本領，無往而不勝。連得三屆世界冠軍。

　　1961年北京將舉辦第26屆世乒賽時，日本發明了「神秘魔法球」（弧圈球）。這是一種用力向上拉的強烈上旋球，日本隊使用弧圈球，把歐洲強隊匈牙利及南斯拉夫聯隊打得一敗塗地。

　　那時日本隊正在香港巡迴熱身，已經在中國隊當總教練的傅其芳便派教練莊家富到香港，通過精心分析研究和刻苦模仿試驗，中國隊製訂了「以快制弧」的方案，趁球剛一起跳還不轉時就快速壓回去，令對方措手不及。

　　男團決賽時，日本隊驚奇地發現中國隊居然不怕弧圈球，最後以五比三敗下陣來。

　　薛緒初在香港退休後移居加拿大，於2008年初病逝，享年86歲，得到善終！

傅其芳自殺：被遊鬥毒打，皮開肉綻，遍體鱗傷

傅其芳1923年生於浙江鄞縣，比薛緒初小一歲。他從小喜歡打乒乓球，把一生精力都放在打球上。

　　17歲時傅其芳到上海讀書，與薛緒初同班，就寄宿在薛家。他倆親如兄弟，一起打球，一起成長。這條永安里是上海一條普通里弄，陸漢俊也住在這裏，後來又出了薛偉初（緒初之弟）和劉國璋。當年有人戲言，如以永安里組隊，一定會獨霸上海乒壇，打遍上海無敵手。

　　傅其芳在香港時加入星島體育會，並為《星島日報》撰寫體育稿。上世紀五十年代初，香港的乒乓球水平遠高於國內，不但有薛緒初、傅其芳，還有姜永寧、王錫添、馮國浩等。1952年賀龍出任體委主任後，便積極籠絡海外運動人才回國效力。當時有一個上海來的教練對賀龍說：「還有個人在香港，很不錯，名叫傅其芳，老總敢不敢用？」賀龍是個粗人，答說：「香港有什麼了不得？只要他愛國，願意回來，我賀龍就請他來！」文革時這成了賀龍的一條罪狀！　　

傅其芳於1956年回歸，出任國家隊總教練。這一年我初到廣州，各種「反」的運動（「鎮反」、「肅反」、「三反」、「五反」、反胡風……）剛剛過去，廣州頗有點昇平景象。這一年回國的海外僑生很多，也有不少港澳生，都擠在廣州石牌的華僑及港澳學生補習學校。大家心情舒暢，努力讀書，準備將來建設祖國。

　　傅其芳也採用直拍進攻打法。他個子高大，身手矯健，有「三絕」：變化多端的發球搶攻、神出鬼沒的「擺短」和正手側身的「滑板」。因為他在香港經常有機會與各國高手切磋，又參加過國際大賽，見多識廣、經驗豐富、能征慣戰。這一切對於剛剛登上國際乒壇的中國隊來說，實在是太寶貴了。

　　傅其芳以其聰明才智和豐富的乒乓實戰經驗，培育出一個個頂尖球員，如王傳耀、岑淮光、莊則棟、李富榮、徐寅生、張夑林、王志良、許紹發、丘鍾惠等，為中國乒乓球稱雄全球立下不世之功。那個時候，他怎會料到未來的悲慘結局？

傅其芳對中國乒乓球有不世之功。　

　　1966年文革一開始，傅其芳就被打倒了。他被誣為國民黨「三青團」的「特務」，一次次被遊鬥毒打，每每打得皮開肉綻，遍體鱗傷。造反派把他關入「牛棚」，逼他交代罪行。他有什麼「罪」呀？因為他是香港回去的，像我們僑生一樣，就會有一種「原罪」──「特務罪」。造反派會責問你：「你不當『特務』，回來幹什麼？」這種「莫須有」的罪名，不容辯解，不容申訴，傅其芳忍受不了肉體上、精神上受不完的折磨，於1968年4月16日在北京體育館自縊身亡！

　　十月一日「開放出版社」出版新書：羅宇（羅瑞卿之子）的《告別總參謀部》，前面第三頁有一張極珍貴的照片，是毛澤東和一群將領攝於1953年2月，一共十人。毛澤東的左邊是陳毅，陳毅的左邊是潘漢年。那時陳毅是上海市市長，潘漢年是副市長。他們到北京開會，潘漢年聽從陳毅的意見，「說清楚」他當年被黨派去見汪精衛的往事，令毛澤東決定要「銷屍滅跡」。1955年3月，毛命羅瑞卿秘密逮捕潘漢年，然後製造出「高（崗）饒（潄石）反黨集團」案，把他們一網打盡。大家不妨探究一下歷史，照片中的十個人（還包括張愛萍、羅瑞卿、楊尚昆、陳丕顯等），有哪幾個沒挨過毛澤東的「整」？

姜永寧自殺：決心要死的有尊嚴

姜永寧1927年生於廣東番禺，四歲喪父，隨母到香港生活。他七八歲便到乒乓球室當球童撿球，後當陪練，練得高超球技後被《星島日報》社看中，聘為雜務，作為《星島日報》職工參加球賽。他不但能繼續打球，且有一份穩定的不錯收入，總算熬出頭了！1952年他奪得香港單打冠軍，同年應邀代表廣東到北京參加1949年後第一次全國乒乓球比賽，又得男單冠軍。女單冠軍是代表上海的孫梅英。賀龍叫人給他帶話希望他留下來加入國家隊，保留他在香港的一切待遇。一份愛國心令他決定留下來，覺得強大祖國才是久留之地。這一決定使他十多年後死於非命，而賞識他的賀龍也走上同樣的命運。

　　姜永寧1955年再次得全國乒乓球賽男單冠軍，並於1957至1965年轉任國家乒乓球隊教練，後擔任北京隊總教練，直至文革時被迫害致死。1956年他與孫梅英結為夫婦，成為乒壇佳話姜永寧、孫梅英及孩子。

　　姜永寧是直拍削球手，能兩面削球，以守帶攻，這在當年並不多見。他步法敏捷，動作細膩，鬥志頑強，因而有「拚命三郎」之稱。1953年2月，他在布加勒斯特20屆世乒賽男子團體賽中，用直拍兩面削球，結合反攻打敗了第16屆世乒賽男單世界冠軍李芝，成為中國第一個打敗世界冠軍的人。　　                                             

　　1968年春，也是來自香港的乒壇名將王錫添偷偷對姜永寧說：「聽說國家體委造反派已經把傅其芳專政了，將來咱們也麻煩。」大家都來自香港，王預感到他們這批香港歸來的都不會被放過。

　　沒過兩天，北京先農壇就出現了一張爆炸性大字報：「揪出日本大漢奸姜永寧」，一下子令姜永寧驚呆了。1952年他從香港回國得到第一次全國乒乓球賽冠軍後，因為愛國，接受賀龍的邀請，毫不猶豫地留了下來。可是現在，他怎麼突然成了「大漢奸」，成了「與人民為敵」的專政對象？他百思不得其解，內心痛苦不堪。

　　1968年5月10日下午5點，北京市體委專案組七八個人抄了姜永寧的家，在一包照片裏發現姜永寧少年時拍的一張照片，衣服上印有一個小小的太陽旗。他們逼迫姜永寧承認是「日本狗特務」。

　　姜永寧為人善良，淒苦的童年造成他逆來順受、委曲求全的性格。他只能心平氣和地解釋說：「那時賣的衣服常有太陽旗，我和日本人沒有任何往來。」幾個彪形大漢抄起棍棒，朝姜永寧劈頭蓋臉亂揍。

　　5月16日清晨，王錫添看著到姜永寧腫脹的臉，小聲問他︰「他們打你了？」姜永寧委屈地搖搖頭。連挨打都不敢說，還怎麼活下去？！不久前，他聽說「傅其芳自殺時把繩子勒在耳朵後，那樣死不伸舌頭，樣子也不難看。」他考慮走傅其芳的路。

　　這天，姜永寧洗完廁所後失踪了。當人們在四樓的一個房間找到他時，王錫添看見他站在窗口，以為他要跳樓，便含淚隔著門大喊︰「姜永寧，你不要想不開，不要做糊塗事。」姜永寧仍然紋絲不動。人們打破玻璃跳了進去，見他吊在窗口，已經斷了氣。那繩子正像人們說的是勒在耳後，舌頭沒有吐出來，樣子一點也不難看……

容國團自殺留言：我愛我的榮譽，勝過生命

　　容國團1937年出生於香港一個漁民家庭。他祖籍廣東中山縣，20歲便奪得全港乒乓球單打冠軍，又挫敗訪港的日本世界冠軍荻村伊智朗，聲名大噪。1957年他被動員回大陸，被安排進廣州體育學院。1958他代表廣東乒乓球隊參加全國賽得男單冠軍，順理成章進入國家隊。

　　容國團用直拍，快攻快打，球路廣，變化多，尤精於發球，推、拉、削、搓和正反手攻球技術均佳，並創造了發轉與不轉球，搓轉與不轉球的新技術。在比賽中，他的戰術靈活多變，獨具特色。

　　1959年在第25屆世界乒乓球錦標賽上，他先後戰勝各國乒壇名將，為中國奪得了第一個乒乓球男單世界冠軍。1961年在第26屆錦標賽上，他與莊則棟、李富榮等隊友合作，為中國隊第一次奪得男子團體冠軍。1964年後他擔任中國乒乓球女隊教練，使中國女隊在第28屆錦標賽上獲得了女子團體冠軍。

　　傅其芳和姜永寧去世後，揪鬥「特務」之聲依然不絕，世界冠軍容國團亦被指為「修正主義苗子」，他面對的壓力越來越大。6月20日清晨，容國團被人發現在北京龍潭一個養鴨場的一棵榆樹上自縊身亡，死時才31歲。他口袋裏的遺書寫道：

「我不是特務，不要懷疑我。我愛我的榮譽，勝過自己的生命。」一代球星，落得這樣悲慘的結局，我要問上蒼，是誰之過？！

　　經濟學家張五常1989年在一篇文章「雄軍盡墨話當年──憶容國團」裏說容國團是他的好友。他稱容國團為阿團。文章說：

　　「1957年春夏之交，容國團和我決定分道揚鑣。他打算去中國大陸，而我卻要到北美洲去碰碰運氣。」張五常和一些朋友（大概是工聯會的朋友）是支持容國團回去的。張五常寫道：「想不到，昔日我們的好意勸勉、支持，到後來反而害了他。」

　　張五常西向去了美國，成了知名經濟學家；容國團北歸，賠上了自己的性命。

　（2015年10月4日於香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