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周恩來的秘密情感世界》
作者: 悅 甫

書評

更新於︰2016-06-19 Print Friendly and PDF

蔡詠梅「周恩來的秘密情感世界」,是一本體貼的書,幾乎稱得上「貼心黏肺」,深入探究「共和國聖人」的隱匿私情:「寫這本書,我對周恩來的命運感嘆不已 」,「更令人扼腕的是,他錯誤的人生選擇還禍延天下蒼生,讓今天的中國人至今還在承擔不幸的後果 」,顯然,詠梅女士目的並非以「挖掘陰私」來「吸引眼球」,而是有所根據,根據公開資料,臚舉對照,證明答案,意旨悲憫。

蔡著的動機,緣起於「幾年前,有次朋友聚會,談到周恩來,說坊間傳周是同性戀者,這傳聞觸動了無法遏制的好奇心......看到周恩來文集中留學日本的日記,赫然發現不是空穴來風......日記有清楚明白無誤的同性戀立場和情感的表達,更有對一位同窗好友刻骨銘心的感情記載。」

本書除了序章和後記,另有八章,分別是:周恩來與鄧穎超的婚姻、周恩來各色緋聞考、告白、從童年到南開、同窗愛友、為何結婚?為何選擇鄧穎超、與路易‧艾黎的友誼、紅色中國的總理,末尾附錄,是「周恩來與國民黨密友張沖」,全書325頁。

日記,是中國讀書人的優良傳統,每日記下個人立身修養之事,於進德成業大有好處,古人「反求諸己」、「三省吾身」,日記最能驗證反省積效,無法自欺。
周恩來日記,雷聲大雨點小,這本題為「民國七年學校日記」的「旅日日記」,「從該年﹝一九一八﹞元旦開始」,周說:「今日是陽曆的一月一日,中華民國七年也,但願一天不缺,留個紀念,我今年十九歲了,既無臉見死去的父母,又對不起現在愛我、 教我、 照顧我的幾位伯父、師長、朋友,甚麼國家、社會,更是沒有盡力一點了,有生以來沾着這個『情』字,至於赤子之心......」這開篇的一段話,處處有「情」,蔡詠梅特別注意到第三件事不完整,出版日記的編者指出,「赤子之心」後面用墨筆塗抹無法辨認。蔡認為,「據後來日記的線索,還是能夠發現一些端倪,還原周恩來為情所困的來龍去脈。」

周立誓天天寫的日記,只實踐到八月二十七日,蔡查出:「日記本身記述得清楚明白,周恩來確實受到人生一重大打擊......八月二十六日獲知李福景將到香港升學而不能與他在日本一起生活......情緒幾近崩潰,心灰意冷,此後完全無心經營他的日記。」饒富趣味的是,人們熟悉的、日理萬機的「新中國總理」這段日記時期柔情似水:「綿綿葛#草三田綿綿恨  寸寸相思寸寸灰」、「天長地久有時盡  此恨綿綿無絕期」、「君王若問妾顏色  莫道不如宮裏時」、「回想舊情無限恨」、「黯然魂銷」、「坐臥不安」等等,難怪「中學時代被稱為『林妹妹』,而周恩來內心也本能地視自己為紅樓夢中那位秀外慧中的美少女林黛玉,曾與同學合影自居為『林妹妹』」;使人更驚愕的是癌症彌留之際,「醫護人員說,周在生命最後一段日子,一直讓播放越劇紅樓夢中『黛玉葬花』和『寶玉哭靈』兩支曲子。工作人員覺得曲調太悲傷壓抑,不肯給他放,想換支輕鬆的,但一換不同的曲子,臥床不起的周就覺察出來,用微弱的聲音問,為甚麼不放?堅持一定要放下去。」﹝高文謙著晚年周恩來﹞

「同窗愛友」是日記中的「何可一日無此君」,「慧弟」李福景比周小兩年,十五歲進南開,有半年多同住一室。一九二○年十一月,二人借「赴法勤工儉學」名義去英國,「慧弟」先「林妹妹」後,從巴黎去倫敦,同居好一段時間。福景父親李金藻,是書法家、教育家、南開校董,周恩來家道雖沒落,兩位伯父因緣際會結識李金藻,讀上南開學校,而創辦人嚴修﹝曾欲納周為婿﹞與金藻都賞識周,多翻為謀官費,無奈周始終沒進成愛丁堡大學。福景則入曼徹斯特大學,歸國後當了鐵道工程師,一九六○年十月病逝,以「前朝留用專業人士,周安排葬在八寶山革命公墓,享受殊榮」。 

至於鄧穎超,「五四」那年十五歲,周恩來在歐期間,她任教「達人女校」,組織「女星社」及其他團體,是著名社會活動家,「工運」和「國民革命統一戰線」方面也地位重要。周鄧投身學運,因共組「覺悟社」而認識,但「絕對不是戀人」;一九二三年春,周突然向鄧求婚,翌年,周回國,既不去見未婚妻,亦未要求鄧相聚,再一年,北洋政府通緝鄧,組織指令南下廣州結婚;異乎尋常的是──周沒到碼頭接鄧,鄧僱車至省港罷工委員會見周時,周正在開會,鄧穎超憶述:「五年不見,他瘦了一些,陳賡走到他身旁說了幾句話,他才抬起頭向我點點頭笑了笑。本來我想他一定會過來同我說幾句話,沒想到他繼續談工作,談完也沒打招呼,站起來就和陳延年一起走了。」

鄧接下來說:「我心中真有點委曲,人家不遠萬里而來,難道說一句話的功夫工夫都沒有?怎麼不打招呼就走了。」拚命周的匪夷所思行徑尚有下文:新婚之夜,「客人一杯一杯向我們敬酒,我不會喝酒,恩來全代喝了......等大家都走了,恩來不讓李富春和蔡暢走,他自己明天還得去廣東大學主持黃埔軍校新生入學考試......折騰到下半夜,恩來漸漸醒來,連忙謝了李富春和蔡暢讓他們休息,我也扶他回房。」這算甚麼「洞房花燭夜」!到底行了「周公之禮」﹝雙關語﹞沒有,難以稽考。蔡詠梅分析,「革命男女,擁有浪漫激情,追求個性解放,要愛得轟轟烈烈,死去活來。」周聖人反其道而行。 作者懷疑「周恩來奉共產國際之命,積極從事國共合作」,才寄出「求婚」函件,「是否有強烈政治目的?兩人婚姻是否與共產國際的政策有關?」似乎有跡可尋。
  
蔡詠梅為證實周恩來是未出櫃的「同志」,最重要的依據是「民國七年旅日日記」,其次是中共官方「周恩來年譜」、「早期文集」及「國際友人」相關著作,權威的中英文傳記與學者研究,還有就是跟周有關的師友、後人回憶以及中外網路上的大小文章,乃至同性戀書籍也讀過不少。三百多頁之中,頁底註釋,一一遵循學術標準,耗費幾年工夫找資料,仔細閱讀,寫下成果,應該是「改革開放」後,南來香港筆耕三十餘年,對「一國兩制」的小交代。

可能有人質疑:捕風捉影,穿鑿附會,上綱上線,的確,列子故事「疑人偷斧」,越看越像。然則,「周同志」子虛烏有嗎?首先,其實已有人提出疑問,作者只是根據不同方面的蛛絲馬跡,「組織」起來,把最嚴密的中國共產黨秘密,「捅開馬窩蜂」﹝後記末語﹞。會不會「遭受來自各方抨擊」呢?恐怕不會。

謹奉數事於詠梅大姐:
一、書後尚剩五張白頁,增印參考書目,人名索引;
二、棄絕「民國時期」字眼,宜用「民國時代」為好;
三、再版精益求精,本書校對不算低劣,但其中一些受簡體字影響,例如「拼拚」「復複覆」「分份」「系繫」「布佈」「沖衝」「它他」「象像」「盡儘」「周週」「表錶」「志誌」「了瞭」「什甚」等等,有欠週全。
(六一六黃埔軍校九十二週年紀念  蔡英文總統首度出席陸軍官校校慶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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