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如煙憶端華(二)
作者: 李文西

書評

更新於︰2018-08-18 Print Friendly and PDF

1942年,我乾爹郭殿寶被金邊潮僑公立端華學校聘為校長,邀我爸媽一起去,這樣我們就到金邊去了。高棉的華僑以潮人為多,其次為廣府人、福建人、客家人、海南人,還有極少數的上海人等。這五種華僑成立了一個統一機構,叫「五幫公所」,各幫各自辦有公立學校。廣府幫的公校叫廣肇惠,福建幫的叫民生,客家幫的叫崇正,海南幫的叫集成。

從西堤到金邊


端華學校原屬「公督私辦」,即由公家監督,私人辦學。照片所見原校門「潮僑公立端華學校」八個字,寫得呆板,署名陳育埔書,不知是何許人。端華自從請了郭殿寶當校長,便完全公辦,成立校董會,董事長是張小魯。張先生是「磅針人」,寶號張明合,在磅針有酒廠生產白酒。
那時金邊的潮州幫長是郭德隆,潮陽南陽人,是乾爹的本家。「南陽郭」家族在金邊多殷商,開布行,有郭德隆、郭德祥、郭德榮等。可惜端華開

1942年的端華校門

學不久郭德隆就因病去世,端華派了許多學生去送葬,長長的行列,極盡哀榮。我還記得當年喪家給每一個送葬的人派一把紙扇、一小枝紥了紅絲線的黃色金鳳花、一個紅包裝著二角硬幣,當時足夠吃一碗「粿條」。

是張小魯董事長派他自己的車到西堤來接我們的。

美麗的金邊

金邊是一個美麗的城市。

金邊離西貢很近,只有216公里,一路平川。在歷史上,西貢以至湄公河三角洲一帶曾經是高棉王國的領土。

在法屬印度支那時代,貨幣統一(Piastre),越、棉、寮三國人民可以在三國間自由往來,所以從西貢到金邊,坐汽車只需幾個鐘頭的時間。

過去華僑稱「柬埔寨」(Kampuchea,法文原為Cambodge,英文則變成Cambodia)為「高棉」(Khmer),是因為柬埔寨的主要民族為高棉族(Khmer,中國古稱「吉蔑」),柬埔寨人就是高棉人。華僑弄不清國家和民族,因而把民族叫作國家。

而金邊,高棉語為「普農奔」(Phnom Penh,中國古稱「百囊奔」),「普農」是「山」,「奔」是一個婦女的名字。「普農奔」就是「奔的山」。

塔仔山上的佛塔

傳說古代在四臂灣畔(上湄公河、下湄公河、洞里薩河[Tonlé Sap]和巴沙河[Bassac]在金邊匯合在一起,成為一片寬廣的水面,像四支巨大的手臂伸向遠方,所以稱為「四臂灣」)住著一位名叫「奔」的婦女,是一位虔誠的佛教徒。1372年的一天,忽然陰雲密佈,雷電交加,大雨滂沱,河水暴漲。雨過天青之後,「奔」在河邊發現一棵大「戈基」樹(「戈基」樹是是一種木質十分堅硬的樹,最適合做房屋的柱子)在水面上盤旋。她與鄰居一起用繩索拴住大樹,拖上河岸,發現樹上有一個洞,裏面藏有4尊銅佛和1尊石神像。那神像站立著,一手握大棒,一手執法螺,頭上挽著髮髻。「奔」和鄰居們抬土把她家西面的一座小山丘加高,把「戈基」樹鋸成柱子,在丘上建起一座寺廟,把4尊銅佛供奉在廟裏,把石神像放在東山腳下的一個座位上。人們稱這座山為「奔的山」,逐漸演變為整個城市的名字。華僑則稱這座小山為「塔仔山」,因上面有一座典型的佛塔。

據說過去塔上貼有金箔,華僑把它叫做金塔,城市便順理成章叫做金邊(「奔」和「邊」都是 Penh的音譯)。金塔是金邊的象徵,所以也把金邊叫作金塔,也叫金城。

這小山丘在城市的一個角落裏,環境清幽,是假日休憩的好去處。後來我在美士學校讀法文時,星期天常獨自騎單車到山背的草地上溫習功課。

從這石級上到丘上的寺院。

這裏就是我當年溫習功課的地方,如今草地上多了一個大鐘。

端華的老師

到端華時,我虛齡7歲。
由於轉為公辦,又請到一批高質量的教員,端華進行大改革。

我至今仍記住當年端華大部份教員的名字:郭殿寶(校長)、陳清蘭、李君達(總務)、廖蒼然、李君可、郭基庭、郭燕芝、王繼虞、謝海上、方敏之、謝亦雲、張若鏡、張應賓、林猷惠、張澤君(女)、施孟華(女)、侯素昭(女)、馬麗(女)。

     

在起:郭殿寶,陳清蘭,李君達,廖蒼然。

李君可,揭陽棉湖人,是我父親在上海美專的同學。因其名字與父親的名字相近,我又稱呼他為君可伯,所以人們都以為他和父親是親兄弟。父親對我說過,君可伯家裏有錢,所以在上海學畫時他常常去聽梅蘭芳唱戲,甚至成為京劇票友。在端華時,他曾與幾位票友排演過一齣「打魚殺家」,頗為轟動。

君可伯多才多藝,不但畫得一手好畫,還會捏泥人,會占文王卦。1950年代末他一家回中國,聽說被分配到福州美術學校。

那時端華有三個姓郭的,根據他們的年齡稱為大、中、小三郭:校長郭殿寶年紀最大,是大郭;郭基庭是中郭;郭燕芝最小,是小郭。

方敏之是洪陽方厝人,與我們同鄉;王繼虞眇一目;謝海上教地理,教課時愛用的贅語是「故此,所以」;謝亦雲和郭燕芝的鋼筆字都很漂亮;侯素昭的獨子叫陳琤,年齡與我相若。我們都叫他「唐僧」,因陳琤的潮語發音近似「唐僧」。後來侯素昭帶陳琤回國,聽說分配在海南島,陳琤讀音專,學鋼琴的;林猷惠皮膚白皙,長得好看,但身體虛弱,有肺病;張若鏡是上海人,教英文;馬麗教體育,上課時穿著白色短西褲,招引許多人在校門外圍觀。那時候民氣未開,女教師教體育前所未見,還穿短褲,怎不轟動!

春秋季招生

這時的端華,只辦小學,未有初中。當時金邊的華校還屬草創時期,華文教育落後,有了這批泰國過來的師資,才使端華成為當地華僑的最高學府,辦得很出色。

首先是招生,進行編班考試。那時的學制是半年制,一個學年分成兩個學期,為甲班和乙班,每年春季和秋季各招生一次。由於是半年制,所以留級也只留半年。這是一種較先進的學制,但需要多一倍班級,如果條件不足,便只能辦複班。

我和紅姊參加了三年級的編班試,都被取錄。編班時,媽讓我讀三甲,乾爹怕功課負擔太重,讓紅姊讀三乙。平時媽已經教了我很多,所以對於功課我能應付裕如。

兒童節寫大字

就在這年的4月4日兒童節,爸讓我寫了「慶祝兒童節」五個大字貼出來。自小爸便教我練字,用一塊一尺見方的鋪地紅磚,在上面用大毛筆蘸水寫。所以我小時候的毛筆字大概很不錯,但後來讀法文荒廢了,沒有繼續練下去。

這「慶祝兒童節」五個字下署「七歲李文西書」,大大轟動了那時的僑社。校董陳章光不相信七歲的孩子能寫出這樣好的字,親自來考查。我當面寫給他看,他才相信。

兒童節要唱「兒童節歌」:「四月四日啦啦啦啦啦,日暖風和放光華,看萬紫千紅展微笑,看XX大地吐新芽。哈哈,這樣一個好世界,這是我們的,啦啦啦啦啦啦啦。遊戲吧,唱歌吧,這是我們的,啦啦啦啦啦!」

當年唱這支兒童節歌時我虛齡才七歲,如今已年過古稀,還能認為這個世界是我們的嗎?回首前塵,只有唏噓!

那時還有一支叫做「春光好」的歌:

「啊!啊!你看春光多麼好!你看春光多麼好!小鳥輕唱,XXXX,啊!大家忘卻煩惱,同把幸福來找,每顆心兒都知道,過了崎嶇是大道。大家向著前程跑。啊!啊!」

有一位學姊的嗓音很好,用響亮的聲音唱這支歌,獲得大家的讚賞。

練字

練字一般要用字帖。爸帶我到中華書局選字帖,由我自己挑選,看我喜歡誰的字。我選了本黃自元的。

黃自元,字敬輿,號澹叟,晚清著名書法家。他一生主攻歐體,是學習繼承歐陽詢書法的集大成者。

那個時候,書店的字帖品種繁多,琳瑯滿目。有王羲之(東晉)、歐陽詢(初唐)、顏真卿(唐)、柳公權(唐)、趙孟頫(元)、黃自元(清)、成親王(清)、何紹基(清)等。練字當然要選名家字帖,但主要看你喜歡哪一家的字,就選哪一家的。像爸練趙之謙(清)的字,但趙字屬魏碑體,我不太喜歡。

過去讀書很重視書法。媽常對我說:字就像一個人穿的衣服,你字寫得漂亮,人家一看就肅然起敬。如果字寫得不好,就算有多大學問,人家一時也看不出。媽的毛筆字寫得相當好,但她總說不好。她要求學生每天要交一篇書法,毛筆的大楷、中楷、小楷,硬筆的鉛筆、鋼筆,輪著來。所謂日月有功,一般的小學生,畢業時字已寫得不錯,有的還寫得相當好。

那個時候練毛筆字,初學要「描紅」,「描紅本」上分三行印的15個紅字是「人手足刀尺,山水田犬牛,羊一身二手」,用毛筆蘸墨把紅字描成黑字。然後是寫「九宮格」,用能吸墨的「九宮格紙」,每張有十六個大方格,每個大方格中有九個小方格,所以就叫「九宮格」。寫大楷時用大方格,按照大方格中的九個小方格佈局,練習寫出四平八穩的漢字。寫中楷用九宮格中的四個小格,寫小楷就只用每個小格。另有一種寫小楷用的紙,其格比「九宮格紙」的每個小格略小,而且兩直行之間有一個窄行。這是寫文章的用紙,上「作文」課時用。中間的窄行留作老師批改用。那時作文要用毛筆,所以有作文課的那天就要帶毛筆和墨硯。老師批改作文也用毛筆,不過學生用黑墨寫文章,老師批改用紅墨水。

除整本的字帖外,還有單張的字帖,和「九宮格紙」一樣大,是大楷字,每張十六個字,大部份是名家所寫,可以用半透明的「九宮格紙」貼在上面描。

九宮格紙                              作文紙

端華的環境

這時的端華,還沒有改建,位於金邊市阿夜街(Rue Ohier)和赫沙干街(Rue Hassakan)街的轉角處。Ohier是一位法國殖民將軍的名字,Hassakan是高棉歷史上一位帝王的名稱。校門面向阿夜街,進了校門是一個籃球場,因地方不夠,所以較正規籃球場為小。緊貼校門,在籃球場之前,有一個供跳高跳遠用的沙池。剩下的一小塊地方,爸把它變成一個打羽毛球的地方。那時金邊還不流行打羽毛球,而新加坡、馬來亞、泰國的羽毛球已相當發展,新加坡的黃炳順名聞世界,被譽為羽毛球王。董事陳章光常來打羽毛球。

球場之後是協天大帝(關帝)廟。廟門的兩邊牆上各有四個字,「允文允武」,「乃聖乃神」,是歌頌關羽的。進了廟門,是一個小天井,天井左角有一個馬房,塑有一匹原馬大小的赤兔追風馬,那是關公的坐騎。

大抵東南亞一帶,華僑公辦學校和神廟都是連在一起的。中國人迷信的多,什麼都信,屬多神教。華僑更迷信,所以華僑所到之處,便建立神廟和學校。神廟和學校連在一起,一宣揚迷信,一發揚科學,矛盾而統一,各異其趣。

關帝廟兩側耳房和後面的一列平房,才是端華學校的校舍,有課室,也有教師住的小房間。

在端華的時光是十分快樂的,充滿美麗的回憶。四十年代的高棉,寧靜、安定、樸實、富饒。當時民風純樸,華僑很團結,沒有派別之分,又尊敬老師,教師和學生及學生家長的關係都十分好。我最要好的朋友是吳秀銘,皮膚白皙,斯文俊秀。他家住近學校,因而我和堂兄梅湖及秀銘三人便經常在一起,比親兄弟還要好。秀銘家是做土產生意的,寶號叫「鴻裕」。他有一個美麗的姊姊莉芬。我們經常晚上在端華的球場上玩耍,或跳繩,或捉迷藏。有時,秀銘或莉芬姊回家去拿綠豆來煮「甜湯」吃,十分快樂。

這一年出現彗星。那時因為年紀小,不知道是哪一顆彗星,但彗星是在晚間出現,很明亮,有一條長長的尾巴,印象是深刻的。那晚上,學校球場一片沸騰。有人在街上落「掃帚神」,到處亂竄,熙熙攘攘,十分熱鬧。我們小孩子更是興奮異常,蹦蹦跳跳,快樂極了。

阿夜街位於金邊市的鬧區,從端華門口向右走不遠就是「下市仔」,近在咫尺。在「新市」建立之前,「下市仔」是金邊唯一的街市。向左走,過了幾個街口,有一間「本頭公」廟,香火鼎盛,在金邊首屈一指。

不知道這「本頭公」是何方神聖,只知道當地華僑把蛤蚧叫作「本頭公雞」,說是「本頭公」豢養的「神蟲」。這是一種類似壁虎的陸棲爬行動物,比壁虎大得多,有三十多厘米長。

蛤蚧總躲在屋角或酸枳(羅望子)樹洞裏,晝伏夜出,喜在夜間鳴叫。牠的叫聲奇特,先「咯咯咯 … …」一陣子,好像是清清喉嚨,然得才「刻苦、刻苦」地叫出來,因為是更深夜靜的時候,聽起來便分外清晰。華僑說牠這「刻苦」的叫聲是勸誡人們要刻苦努力,不可偷懶。這大概是因為華僑之所以離鄉背井到海外謀生,皆由於家鄉貧困,所以到達海外之後,必須刻苦努力,才可望有成。

酸枳樹

金邊的潮僑流傳著這樣的說法:誰聽到「本頭公雞」連叫十二聲「刻苦」,誰就能夠回「唐山」。於是每當我在午夜偶然醒來,如果剛好聽到蛤蚧在叫,便要特別留心地數著,一、二、三 … …,真希望能聽到蛤蚧連叫十二聲,好實現那回歸「唐山」的美夢,然而每次都大失所望。事實上,蛤蚧在完成了咯咯咯的前奏之後,「刻苦」根本不會超過七、八聲。希望聽到蛤蚧連叫十二聲「刻苦」,只充份說明這一代潮僑回歸故國的強烈願望罷了!

「本頭公」廟後側是「五幫公所」,公所的法文秘書是陳燕南,他是美士學校的舊生。廟的對面有一家國民酒家,

當時在金邊是最大的,佔據多間店鋪的二樓。結婚擺酒,人們大多到國民酒家。國民酒家近隣是一間上演潮劇的劇院,班名叫「老玉春香」,花旦台柱叫玲玉,聽說吸鴉片。據說吸鴉片可令聲音洪亮,不知確否。

阿夜街還有一些當時知名的商店,如集美號,做雜貨的;萬生祥金鋪,其長女蔡雲芝在端華小六乙時曾與我同班。

本頭公與大伯公

中國人喜歡造神,聖人可以是神,英雄可以是神,連神怪小說如《封神榜》、《西遊記》等所塑造出來的眾多子虛烏有的神仙鬼怪都可以是神。

中國人十分迷信,見神就拜,見鬼也拜。拜神是為了求福求子求升官發財,拜鬼也是為了賄賂鬼怪,使其勿加害於自己及家人。

中國人拜神不問其來歷,見別人拜自己也拜,寧可拜錯也不可不拜,這就是中國人「寧信其有不信其無」的傳統。金邊許多華人拜「本頭公」只求其保佑,鮮有人考究一下拜的是什麼神。

對於「本頭公」是何方神祇,眾說紛紜,莫衷一是。有說「本頭公」就是「大伯公」,是清乾隆十年(1745年)與其同鄉丘進及福建永定人馬福春一道率五十餘人從汕頭出發要往巴達維亞(Batavia,屬今印尼)而被風飄至檳榔嶼的華僑先驅張理;有說是中國客家人稱「土地神」為「伯公」,後來從「伯公」演變成「大伯公」;有說只是華僑先驅的象徵,不一定指實張理。

有研究指出,舊時廣東一帶,每逢年關有「拜伯公」之俗。「伯公」者,狹指「祖父之父」,泛指祖上宗親。拜「伯公」實際上就是拜祖先,以求得祖先的保佑。古時觀念,以為先祖之靈必兼其後代所居之方寸地盤的土地神一職,久之,「伯公」與「土地」兩個觀念便等同為一,具有祖先與土地神之雙重含義(以祖先之義為主)。華人移居海外後,採用國內之造神法,將某地之華人先驅封為「大伯公」,實際上亦含有祖先與土地神之雙重含義。不過,後來祖先之義逐漸淡化,土地神之義日漸加重。久而久之,人們唯知「大伯公」是「土地神」,再沒有祖先的含義了。

有說「大伯公」是由「本頭公」蛻變而來的。潮州人稱本地的頭目為「本頭」,一稱「地頭」。在生時稱為「本頭」,死後為神,便尊

「本頭公」或「大伯公」。

也有說潮人稱「伯公」為「本土公」,「本土」發音如「本頭」,因而「本頭公」就是「本土公」,也即是「土地爺」。

還有認為「本頭公」意即「本地的地頭公」,後來簡稱為「本頭公」,在潮州各地寺廟均有供奉,稱為「地頭公」。

以此看來,本頭公或大伯公其實就是土地公或地主爺,是級別最低的一介小神,只管一方土地。但對於「不怕官,只怕管」的中國人來說,這小神既是自己的頂頭上司,當然要好好供奉了。

童子軍、合作社和懇親遊藝會

端華在乾爹郭殿寶及一班人的努力下,欣欣向榮,在當地僑社放出異彩。

首先是作了校歌,由方君健作詞,郭燕芝作曲。

報人方君健原籍普寧洪陽,他為端華校歌作的詞為:「漪歟盛哉吾校,屹立金城,椰風蕉雨饒興趣,弦誦悠揚,都會鄉村每角落,文盲肅清。四維既張國基永固,五育並重校譽增榮,時代巨輪我猛進,康莊大道我經營。向上向上,力進力進,共致祖國以強盛,共致世界以和平!」「四維」和「五育(德智群體美)」是當年國民政府所提倡的,還記得當時的宣傳是:「禮義廉恥,國之四維,四維不張,國乃滅亡」。

郭燕芝,揭陽人,自小隨祖母住在潮州,因而講的是標準潮安話。他畢業於潮州韓山師範學校,這是當時潮汕的最高學府。端華校歌歌詞寫得不錯,半文言半白話,是當時流行的語體;曲也譜得好。

郭燕芝還作了一首「體育進行曲」:「一二三四(合)中華好國民,大家齊來學體育。(男)我們不怕風,(女)我們不怕雨,(合)向著光明前進,殺滅一切惡魔。(男)鍛煉強健好身手,(女)培育活潑好精神,(合)大家向前衝。一二三四、二二三四、三二三四、四二三四。(男)同胞呀努力,(女)同志呀珍重,(合)復興我中華,須要我們做先鋒。」

2008年郭先生在香港對我回憶說:當年作這首「體育進行曲」正是日本佔領東南亞的時候,所以作詞十分小心,也有一定的危險,怕被說成反日。現在看來,「殺滅一切惡魔」和「復興我中華,須要我們做先鋒」,不正是說我們負有「打倒日本軍國主義,復興中華」的重大責任麼?

方君健後來回廣州,在僑務部門工作。我1955年底回國時在廣州見過他。

1990.08.01攝於太古城郭燕芝先生家

左起:李文西、楊惠英、郭燕芝、郭小紅

爸爸為端華設計了校徽和校旗。很可惜,現在沒有發現有誰保留當年的校徽、校旗照片。

學校成立了童子軍,不但有制服,還有一米多長的童子軍棍,童子軍持棍站崗的時候,威風十足。

為了配合祖國提出的「新生活運動」,端華的男老師都理了個「陸軍頭」,這樣顯得生氣勃勃。

當時法國殖民統治十分文明,華人辦學要立案,教師要有「教師證」,通過政府每年進行的考試取得資格。華人有自己的生活圈子,有自己的學校,基本上沒有與高棉人和法國人接觸,因而金邊大部份華人根本不懂得高棉話。華校雖然每週有教柬文、法文或英文,但大部份學生馬虎應付,甚少有人用心學習外語。只有住在鄉郊的華人,因與柬人多接觸,才會說高棉話。

一件新鮮事物在端華興起,就是成立消費合作社。這大概是一種社會主義思潮。合作社採取合股形式,由全校教師認股集資,學生也可入股。合作社在校內出售書籍、文具及學生用品,由股東輪流值班賣物。年終結算,利潤按股分紅。辦合作社,這在當時是十分進步的,大家興致也很高。

最轟動僑社的是端華在金山戲院舞台舉行三天的懇親遊藝會。媽媽和乾媽挑選了一些精靈活潑的小孩子,演出了十分精彩的節目。還記得一些節目的名稱。

歌舞有:「花生米」、「蝴蝶姑娘」、「合攏放開」、「鋤頭舞歌」… …,還有年齡較大女生跳的「賣油條」;最出色的一齣是兒童歌舞劇「文明結婚」。

「花生米」是古巴名曲「花生米小販」(The Peanut Vendor),節奏跳躍,十分好聽。現在只記得歌詞開頭:「花生米,象牙身體,一粒粒 … …」,但曲子還記得。

「蝴蝶姑娘」是中國流行音樂鼻祖黎錦暉先生作的兒童歌舞表演曲:「蝴蝶姑娘我問你,你的家住在哪裏?我的家就住在百花村裏,百花開,請到我的家裏來 … …」

「合攏放開」是小班「唱遊」,歌詞是:「合攏放開,合攏放開,小手拍一拍,合攏放開,合攏放開,小手放腿上,爬呀爬呀爬呀爬呀,爬到小臉上,這是眼睛,這是鼻子,這是小嘴巴。」

「鋤頭舞歌」:

「手把個鋤頭鋤野草呀!鋤去野草好長苗呀!綺呀嗨,雅荷嗨。鋤去野草好長苗呀!雅荷嗨,綺呀嗨。
「五千年古國要出頭呀!鋤頭底下有自由呀!綺呀嗨,雅荷嗨。鋤頭底下有自由呀!雅荷嗨,綺呀嗨。
「天生了孫公做救星呀!喚醒鋤頭來革命呀!綺呀嗨,雅荷嗨。喚醒鋤頭來革命呀!雅荷嗨,綺呀嗨。
「革命的成功靠鋤頭呀!鋤頭鋤頭要奮鬥呀!綺呀嗨,雅荷嗨。鋤頭鋤頭要奮鬥呀!雅荷嗨,綺呀嗨。」

1927年,知名教育家陶行知先生在南京北郊曉莊創辦了實驗鄉村師範學校,培養訓練鄉村師資,開展鄉村教育運動。該年11月9日,他寫了這首《鋤頭舞歌》作為學校的校歌。

當年的金山戲院後巷,如今只剩下殘牆破壁

我有份參加演出「鋤頭舞歌」。七八個小孩只穿黑色短褲,象徵樸實的農民,每人手持一把木製的鋤頭在田間勞動,一面唱著「鋤頭舞歌」。鋤頭是農民的勞動工具,農民舉起鋤頭,鋤去野草,創造豐收。農民不單要搞好生產,還要革命奮鬥,爭取自己的自由。可是農民支持和參加了幾十年的「革命」,至今仍處在社會的最底層,連自由遷徙的自由都沒有,他們是被所謂的「革命家」欺騙利用了!

壓軸節目是「文明結婚」,排練時間最久,特別是婚禮場面有跳交際舞,要教會七八歲的小男、女生跳簡單的交際舞,頗費了一些精神。我演「文明結婚」的證婚人,戴上眼鏡粘上鬍子,還特地做了白色的長西褲。

「文明結婚」演新郎的是郭德祥布莊的女兒郭寶蓮,演新娘的是許和來先生的女兒許良真。她們都是一年級生。當舞台上響起悠揚的「結婚進行曲」時,一對對小演員相擁跳起交際舞,確轟動了整個金邊僑社。

六年級三名優等生

那時候,女孩子讀書的不多,六甲班的幾個女生年紀都比較大──楊惠英、陳秋蓉、江雪吟。她們都很用功學習,成績都很好,是班上的一、二、三名。我總叫楊惠英為惠英姊,她後來嫁給郭燕芝。江雪吟五十年代初期回中國參軍,1958年在集美中學時,我們幾個柬越僑生從集美行路去廈門(有19公里左右),在廈門郵電局碰到過她,她那時在銀行工作。

推廣國語和「說話」課

那個時候的金邊,已開始實行「國語」教學。

中國地方廣大,方言眾多,就算文字統一的漢族,不同語系地方的人,他們都不能聽懂對方所講的話。就算同一語系的人,不同的口音和用語有時也會聽不明白。

按照傳統說法,中國有八大語系,是:

北方語系:俗稱官話,以北京話為代表,包括長江以北、鎮江以上九江以下的沿江地帶、四川、雲南、貴州和湖北、湖南兩省的西北部、廣西北部一帶,使用人口佔漢族總人數的70%以上。

吳語系:因語音綿軟被譽為「吳儂軟語」,以上海話或蘇州話為代表,包括江蘇省長江以南鎮江以東部份(不包括鎮江)和浙江省大部份,使用人口佔漢族總人數的8.4%左右。

湘語系:以長沙話為代表,分佈在湖南省大部份地區,使用人口佔漢族總人數的5%左右。

赣語系:以南昌話為代表,主要分佈在江西省(東部沿江地帶和南部除外)和湖北省東南一帶,使用人口佔漢族總人數的2.4%左右。

客家語系:以廣東梅縣話為代表,主要分佈在廣東省東部、南部和北部,廣西東南部,福建省西部,江西省南部,及湖南、四川的少數地區,使用人口佔漢族總人數的4%左右。

閩北語系:以福州話為代表,分佈在福建省北部和臺灣省的一部份,南洋華僑也有一部份人說閩北方言,使用人口佔漢族總人數的1.2%左右。

閩南語系:以廈門話為代表,分佈在福建省南部、廣東省東部和海南省的一部份,以及臺灣省的大部份地區。南洋華僑也有不少人說閩南方言,使用人口佔漢族總人數的 3%左右。

粵語系:以廣州話為代表,分佈在廣東省大部份地區和廣西東南部。港、澳和南洋及其他一些國家的華人華僑,大多數都說粵方言,使用人口佔漢族總人數的5%左右。

人口眾多的國家既然要統一,就要大家除方言外,都能再說一種共同的語言。辛亥革命成功,清帝遜位,天下共和,中華民國首屆國會便討論統一「國語」的問題。按理說,說北方話的人佔全國總人數的70%以上,以北方話為「國語」應是順理成章的事。但當時粵省革命者多,不少頗具實力的人物提議以粵語為「國語」,況且當時廣東人在國會的議席超過半數,如要通過以粵語為「國語」的法案,似乎無法阻擋。可是孫中山先生高瞻遠矚,以為粵語音階多達九個,難懂也難推廣,講粵語的人在全中國也只佔極少數,不宜以本省人對自己語言的偏愛而使粵語成為「國語」。他力排眾議,逐個勸說粵籍同鄉以大局為重,投「北京話」一票。表決結果,北京話終於比粵語多一票而成為「國語」。

之後,全國進入推廣「國語」的時期,成立了「國語統一籌備會」,確立北京語音為「國語」的標準音,公佈了《國音常用字彙》(「新國音」),修訂了「老國音」,出版各種國音字典,製訂拼音字母方案,終於確立了「國語」在全國的地位。
最終確定的注音符號一共37個:

ㄅㄆㄇㄈ ㄉㄊㄋㄌ ㄍㄎㄏ ㄐㄑㄒ ㄓㄔㄕㄖ ㄗㄘㄙ ㄚㄛㄜㄝ ㄞㄟㄠㄡ ㄢㄣㄤㄥㄦ ㄧㄨㄩ。

為了易於推廣,還有一首《注音符號歌》,當時的學生都會唱。

爸爸在上海學畫的時候,曾師從當時的語言學家陸衣言先生學「國語」。陸衣言著有《新定國音發音法》,編有《中華國音新字典》和《新國音學生字典:頭尾號碼》等,是當時的語言大師之一。爸在金邊時曾大力

推廣介紹陸先生的袖珍本《新國音學生字典:頭尾號碼》。此字典只有巴掌大小,以「國語」注音,查時用每一字的頭兩筆和尾兩筆購成四個號碼,故簡稱「頭尾字典」。

爸在端華公開開「國語」課,來讀的人很多。學校有一種課本叫「說話」,是推廣「國語」用的。那時的課本,除算術外,都是傳統的直排印刷,從右向左,而「說話」是推廣「國語」用的,所以每個字旁都注有「注音符號」和音標。

「說話」的課材是用最有趣的故事編成的,經常以江山、王立兩人對話的形式出現,十分生動;還有繞口令以訓練說國語的能力。最出名的繞口令是:

「一隻青蛙一張嘴,兩個眼睛四條腿,撲通跳下水;兩隻青蛙兩張嘴,四個眼睛八條腿,撲通撲通跳下水;三隻青蛙三張嘴,六個眼睛十二條腿,撲通撲通撲通跳下水 … …」。

我還記得「說話」課裏的兩則故事。

其一:某父親嫌其子多話,告誡他說:走路時不要說話;吃飯時不要說話;睡覺時不要說話。

某次雨後,父子外出歸家,子走在前,父隨其後。天黑看不清路,子誤踩水坑而濕鞋。他想回轉頭告訴父親路上有水坑,叫父注意,但想起父親說行勿言,乃止。父也踩落水坑,驚呼濕鞋。子曰:剛才我也踩到。父怒曰:為何不告訴我?答曰:汝不謂行勿言乎。

歸家晚飯。父脫鞋放爐上烘乾,太久而燒焦。子欲言,又想到父說食勿言,止。等父聞到焦味,鞋已燒壞。子說他早發現,父責為何不說,曰汝不說食勿言乎。

夜裏睡覺,有賊入屋。子見而不語,因記睡勿言之教,終讓賊偷物離去。

這是多麼可笑的故事,現實生活當不會有,但用來諷刺教條主義,卻是一箭中的。

其二:有兩個朋友,其一愛說「豈有此理」,另一愛說「哪有此事」。兩人於是訂立約章,今後誰再說這兩句口頭禪,便罰請客。

甲家門外有一口井,井外有籬笆。有一天夜裏颳大風,甲家的籬笆被大風吹到井裏面來了。第二天甲對乙說:昨夜大風把我家那口井吹到籬笆外去了。乙認為甲胡說八道,隨口而出:「豈有此理」。甲高興極了,罰乙請客。乙知道上當,懊惱不已!

乙回家悶悶不樂,對妻說了此事,妻子聰明人,叫他不要擔心。

請客的日子到了,甲去到乙家,不見乙,但見乙妻愁眉苦臉。甲問乙妻乙哪裏去了。乙妻說昨午給鴨子踹了一腳,受傷臥床不起。甲大聲說:「哪有此事」。乙馬上衝出睡房說,「你也犯了,大家打個平手」。

說話課本盡多笑話故事,編書人用意在提高學生的學習興趣也。

爸卻告訴過我一個真實的笑話。一個在鄉下教書的老師,不懂得「國語」,只能以潮州話教學。有一課課文開頭是:「ㄨㄨㄨ,火車來了。」他不知道ㄨ是注音符號,讀成「嗚」,模擬火車的響號聲。在沒有辦法之下,他便讀成「叉叉叉,火車來了」,學生哄堂大笑。於是他趕緊於星期天出來金邊,到復興書局請教老闆李少閣。李少閣以前也教過書,告訴他現在都用「國語」教學,自己先要學好「國語」,才能教好書。

給我的印象

當時的學生,在學期結束的時候,總愛買一本小紀念冊,請老師和同學給自己題詞。我買的那本紀念冊上面印有五個字:「給我的印象」。

我現在還記得郭燕芝先生給我的題詞是:「我見到你,就像見到XX的新中國」。

另一位女老師給我的題詞是:「滿招損,謙受益」。另一位老師寫:「膽欲大而心愛小,知欲圓而行欲方」。

我現在還覺得這是很有意義的事,在學生的小心靈上起到很大的鼓舞作用,遠較那些空唱的「革命濫調」要有用得多。

第二次世界大戰

第二次世界大戰始於1939年,結束於1945年。1942年之前,日軍已佔領了整個朝鮮半島,中國的東北、華北大部、長江中下游地區、台灣和東南沿海等地,以及東南亞大部和太平洋西部的大部份島嶼。1941年12月8日,日本成功偷襲珍珠港,重創美國太平洋艦隊;同時發動東南亞戰爭,同步向馬來半島和菲律賓進攻。1941年12月10日英軍在馬來亞和新加坡的多艘重要軍艦被擊沉,香港也在1941年12月25日被日軍佔領。1942年1月,日本開始進攻緬甸,佔領了馬尼拉、吉隆坡和臘包爾(Rabaul──巴布亞新幾內亞的港口)等城市;2月佔領新加坡、峇厘島與帝汶;3月佔領仰光、爪哇;5月佔領曼德勒,速度之快,令人咋舌。日本空軍也完全控制了這些地區的空中戰場,美英的空軍被完全趕出這些地區。日軍還對澳洲北部發起突襲,並掃蕩東印度洋,將英國艦隊趕出錫蘭。

 

二戰著名的照片「硫磺島升起星條旗」(Flag raising on Iwo Jima)

戰火如瘟疫一樣向南蔓延。泰國首相鑾披汶(據說有中國血統)親日,掀起排華浪潮,封閉了所有華校,這樣才迫使許多華僑知識份子轉到南越和高棉去。

雙頭統治

1940年7月19日,日本政府要求法國維希政府在7月24日凌晨零時以前就日本進駐法屬印度支那南部問題作出答覆。7月21日,維希政府幾乎完全答應日本的要求。7月28日,日軍開始在法屬印度支那南部登陸,29日進駐完畢。

面對入侵,駐印度支那的法軍不敢反抗,日軍不費一槍一彈便佔領了法屬印度支那全境。只是由於日軍數量有限,根本無力控制整個地區,才決定利用原法國殖民軍進行統治。日軍假惺惺地與當地的法國殖民政府簽訂了一個《共同防禦協定》。法國殖民政府雖然看穿了日軍的企圖,但除了簽訂協定,維持一個體面的和平之外,他們實在無計可施。在法國的維希政府,對日軍在印支的行動也只能忍氣吞聲,默默接受。於是從1940年9月到1945年3月,在印度支那呈現出日軍與法軍雙頭統治的局面。

這樣說來,我們在金邊的那段日子,實際上是日本人與法國人進行雙頭統治的時候。日軍進入金邊時既然沒有遭受到抵抗,也就沒有怎麼為非作歹。在我的記憶中,從來沒見過日軍在市區出現過。當時只是聽說,日本人在金邊當時的最高學府施梳瓦中學(Lycée Sisowat)辦日文班,鼓勵人們去讀日文。又聽說日本人在軍營附近見到小孩子時都會給予糖果,但由於日軍殘暴的名聲遠播,孩子們見到日本人都遠遠避開,更不敢接受他們的恩賜,恐防有毒。

盟軍轟炸

英國從1940年,美國從1942年展開對德國佔領下的西歐地區進行戰略轟炸的行動。大約是1943年,盟軍也對金邊的日軍實施轟炸。端華在籃球場開挖了兩個防空壕,還加了上蓋,倒成為我們小孩子平日捉迷藏的好去處。

一個星期天,當我們在巴士多街的教堂「做禮拜」時,飛機終於來炸了。剛好巴士多街後面的干密街(Rue Calmette──Calmette是法國醫生,卡介苗的發明者之一)正在建房子,已挖好了地腳,大家便從後門跑過干密街躲進已挖好的地腳。

這次可能是炸錯了目標,炸彈炸著了端華後門(面向赫沙干街)對面的「重慶大酒店」和酒店隔壁的「新新木屐店」。「新新」屐店只有兩層樓高,而「重慶」酒店大概有四、五層。「新新」老闆夫婦當場被炸死,而他們的一個兒子卻因為與基督教堂許春牧師的兒子許靈生是好朋友,那天到教堂找許靈生玩,得以免禍,誠也天意!

不久飛機又來炸了一次,又誤炸著了「下市仔」附近一座很寬闊的寺院。於是,大家都準備到鄉下去避難。

端華剛誕生不久,便要暫時停辦,老師們各奔西東,一陣輝煌的日子就此結束!

寒衣曲

在媽的歌本中,有一首我最喜歡的歌,就是旋律優美而略帶悽惻的《寒衣曲》。那是黎錦暉先生的作品,作詞作曲都是他一個人。那時候的作曲家,文學水平也高,不但曲作得好,詞也寫得漂亮。

《寒衣曲》是兒童歌舞表演曲,詞如下:

「寒風習習,冷雨悽悽,鳥雀無聲人寂寂。織成軟布,斟酌剪寒衣。 母親心裏母親心裏,想起嬌兒沒有歸期。 細尋思,小小的年紀,遠別離,離開父,離開母, 離開兄弟姊妹們,獨自行千里。 難記!難記!腰圍粗細?身段高低?尺寸無憑難算計。望著那灰線空著急,望著那剪刀無憑依, 望著那針兒只好歎氣,望著那線兒沒有主意。沒有主意。記起!記起!哥哥前年有件衣,比比弟弟!

「琴聲陣陣,笑語殷殷, 課罷歡娛歡不盡。綠衣人來,送到包和信。 仔細看清仔細看清,看罷家書好不開心。 是母親,親做的新衣,寄遠人, 一千針,一萬針,千針萬針密密縫,穿來暖又輕。 對鏡!對鏡!不短不長,不寬不緊,新衣恰好合兒身。 穿起了新衣不離身,穿起了新衣記起人, 記起了人來眼淚零零,記起了人來不能親近,不能親近。親近!親近!且把新衣比母親,親親母親!」

寫著寫著,我不禁淚流滿面,不能自已!我親愛的媽媽 … … 為何死得這麼悲慘?!

我帶著哽咽,哼起了《寒衣曲》,淚流不止!想起了唐代孟郊的《遊子吟》:「慈母手中線,遊子身上衣。臨行密密縫,意恐遲遲歸。誰言寸草心,報得三春暉。」母親生育我培育我,我未有絲毫報答,負咎終生!母親究竟魂歸何處,至今也不知道。

在柬共瘋狂殺戮人民的日子裏,我的媽媽和弟妹們沒能逃過劫難,令我至今猶有餘恨!二十世紀這一股所謂「最正確的共產主義」逆流,要到什麼時候,才會得到應有的批判?

我至今仍保留有媽1955年我回中國時為我手織的一對羊毛手套。那年媽為了送我回中國,花了幾個月的時間,在工作餘暇為我用朱紅色羊毛手織了整套羊毛行裝,有長袖羊毛衣、羊毛背心、羊毛長褲、羊毛長襪、羊毛手套 … …。如今只剩下這一對羊毛手套,珍藏在衣櫃裏。每睹物思人,我就要哭!

(2009.07.29星期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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