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恨入心要發芽
作者: 梁 冬

特稿

更新於︰2011-03-01 Print Friendly and PDF

●維吾爾人遭遇的是民族的生死存亡。新疆問題的核心是殖民和反殖民問題,這是烏魯木齊七月暴動的根源。

  曾在克林頓政府任內,擔任副助理國務卿的中國問題專家謝淑麗(Susan L. Shirk),在她的新書《脆弱的強權》中,形容崛起的中國是「外強中弱」,將台灣議題作為中國崛起的重心。二零零八年三月拉薩示威,二零零九年七月烏魯木齊暴亂,徹底顛覆了這批美國漢學家的理論。美國漢學界對中國政局的剖析,通常只用兩把刀子,一把從「組織結構」切入,一把從「派系文化」入手。兩派都有盲區誤點,抓不住中國文化陰柔的「要害」。

  香港已故政論家徐東濱曾有一妙喻,形容港台與大陸關係,若「睪丸」系於軀體。太緊則亡,太遠則失效。保持若即若離方為上策。中國收回香港已成「單丸」巨人,若再收復台灣,按照金庸提供的「葵花寶典」,中國已修成正果,可成為獨霸武林的東方不敗。所以中國的統一大業,就是一項「自宮」大業。「閹豎」是為了「崛起」,這種辯證唯物的對立統一,只有國人才明白其中玄妙。

新疆西藏才是中共的要害

  由此可見,台灣議題決非中共的心腹大患,新疆、西藏才是中共的要害。如果新疆,西藏問題無法解決,套用列寧當年的名言,中國崛起只是一個「泥足巨人」。這就可以解釋,為何新疆,西藏一有風吹草動,中共就手起刀落,人頭落地。而對台灣可以一笑泯恩仇。

  新疆、西藏兩足,支撐著佈局在沿海的沉重經濟巨頭。這兩足, 尤以新疆吃重。中國是個貧油大國,在開發大慶油田之前,新疆克拉瑪依油田是中國最主要油源。若按照中東產油國的分配方式,新疆人早就先富起來,成了腰纏萬貫的石油新貴。可是新疆人在中國這個「大家庭」的境遇,連河南,安徽的賣血為生的「血牛」都不如。他們任由漢人把油源抽淨搾乾,自身留下的只是枯乾的身軀。新疆盛產的鈾礦讓中國榮登核子大國俱樂部,自己大片土地反而成了核子試驗場的廢墟。中國政府的核子試驗,在新疆留下了中國特色的廣島、長崎。

  對中國民族問題著力深厚的作家王力雄,在討論新疆問題的專著《我的西域 你的東土》中,認為新疆問題用杭廷頓的「文明衝突說」來解釋不夠準確,他修正為「種族衝突」。不過他的理論架構無法解釋,按照中國政府的分類,中國有五十六個種族,為何只有新疆,西藏暴動不斷?

  民族問題是長在知識份子背脊上的毒瘡,只有旁觀者看得清。托克維爾在鼓吹美國民主制度,批判美國虐待原住民和黑奴時洞若觀火,卻為自己的祖國在阿爾及利亞屠殺穆斯林塗脂抹粉。中國那群幫兇和幫閒文人,一遇上新疆,西藏問題,大漢沙文主義的尾巴通通翹得半天高,個個呲牙裂嘴。那副醜態, 十足像被韋伯嘲弄的俄國知識份子:充滿了「無生育力的亢奮」。

記得十一年前王樂泉的嘴臉

  新疆人,準確地說,維吾爾人遭遇的是種族清洗,生死存亡問題。新疆問題的核心是殖民和反殖民問題。這就是烏魯木齊七月暴動的根源。

  我至今還清晰記得十一年前,新疆黨委書記王樂泉在北京人大接受訪問時的那副嘴臉。時值北京發生公車爆炸,阿拉木圖的東土組織公告周知是他們所為。新疆獨立運動首度正式浮上檯面。王樂泉卻在記者會上矢口否認,還油腔滑調對著鏡頭反問:一發生爆炸就怪到新疆,難道新疆人有放炸彈的專利?豈料「九一一」事件後,王樂泉搖身一變成了反恐西部天王。開口「三股勢力」,閉口「反恐前哨」。一夜之間,新疆換了人間。王樂泉也攀升為中共中央政治局委員。

  正是那次爆炸事件,我和新疆結下不解之緣。我順藤摸瓜,找到了新疆分離主義運動的來龍去脈。十一年前,還是王樂泉那三寸不爛之舌吹噓新疆鶯歌燕舞的時代,烏魯木齊的維吾爾人已經壅塞在二道橋周遭討生活。我在二道橋一帶徘徊,足足花了三天時間,才有一個維人願意接受訪問。訪問那天如臨大敵,出動所有親朋好友站崗放哨,窗門緊閉,背鏡頭而席。我還承諾會將聲音作特殊處理。但被訪者次日立即反悔,要我當面將訪問洗掉。原因是鏡頭中曾出現家中窗簾一角,公安會尋此線索追蹤到家。唯一成功訪問的一位維族姑娘,我把她載離到離開烏魯木齊三,四小時車程的火焰山腳,「西遊記」中孫悟空大戰牛魔王的地方。當然,她留下的還是背影。

  以酷刑聞名天下的漢人,改革開放後,活學活用將吸管直通困在鐵籠中的黑熊抽取膽汁,牟取暴利。克拉瑪依的油管,就像是吸附在維族姑娘身上的吸血管。新疆殖民的特色是吸完血後,還要把維吾爾姑娘逼上舞台,鶯歌燕舞粉飾太平一番。

吾爾開希二十年未能見雙親

  英國割佔香港,日本殖民台灣,他們巧取豪奪,但決不會從母國引入苦力。漢人入疆,不但佔地為王,還引入大批苦力勞工。如蝗蟲西襲,所到之處,涓滴無剩。維人連份苦力的差使都無法如願。

  令人匪夷所思的是,這種趕盡殺絕的種族清洗,連逃亡二十年的學生領袖都無法倖免。前天安門學生領袖吾爾開希,日前闖關未遂,回台灣後卑微地要求馬英九開個口,讓他和二十年未見的雙親見一面。看著他落寞離開機場的背影,不禁想起前不久,那張全世界都可以欣賞到的溫馨全家福。那位道袍加身與父母在哈佛彈冠相慶的前學生領袖,在通緝名單上還爬在吾爾開希頭上呢!吾爾開希透露,所有通緝要犯名單上的家長中共都已放行,唯獨他的雙親還滯留烏魯木齊。原來連「搞反革命活動」,漢人都能佔點便宜!
  在新疆,維人可以隨意罵娘,但不可以輕吐「東土」二字。維人可以堂而皇之豎起中指,但是不能伸出食指和小指!因為那是觸動中共末梢神經的狼的符號。也就是中共視之為疆獨的手語。

  五年前,姜戎的《狼圖騰》一紙風行。姜戎徹底顛覆漢人文化史觀,認為中華民族得以生存至今,仰賴草原民族的輸血和混血。北方的草原狼捍衛了中國廣闊的國土。當日著實為之驚艷,竊以為中國醬缸史學終於透出一絲生機。姜戎這本似論文多於小說的長篇,高舉狼圖騰,踐踏龍圖騰,無心插柳點到了漢文化的死穴:「空間」。

漢人搶奪維人藏人的生存空間

  漢人永遠不明白,維人,藏人需要的是生存空間。蒼狼徵召風雨於茫茫草原,藏獒嘯天馳躍於皚皚雪山。漢人卻只懂彎弓獵殺蒼狼,將藏獒作寵物蓄養於新貴後宮。八千湘女上天山,十萬商販下雪域,根本就是明火執仗,搶奪蒼狼,藏獒的生存空間。這是中國特色的種族滅絕。

  極權國家維持它的國家機器,只能仰賴兩樣武器:恐怖加宣傳。中共的恐怖手段一直相當有效。那年拍攝《天山狼》紀錄片,翻譯是一位曾在中共黨校任職的維人,定居土耳其多年。當採訪隊到達哈薩克斯坦和中國邊境的時候,他一看到五星紅旗居然當場腳軟失禁,蹲地無法前行。中共製造的極權恐怖如同「懼高症」,可以直竄褲襠。不過中共的宣傳機器,對維人藏人基本無效。即便是耗資億萬的京奧開幕式,粉飾成儀態萬千,那種螞蟻雄兵的法西斯美學,根本無力引發慣於享用天蒼地茫維人的共鳴。由聾啞人表演的千手觀音,在藏人眼中,端的是褻瀆神明。分明是一幅貪腐京官寫真嘴臉,個個恨不得長出千手巧取豪奪民脂民膏。

  「六四」大開殺戒,中共賺了二十年的「穩定」。國際社會的姑息,無疑鼓勵中國政府在新疆、西藏梅開二度。當年希特勒第三帝國崛起,也曾得力於國際綏靖主義推波助瀾。不過,一個沒有核心價值的民族,仰賴恐怖統治崛起的帝國,只是一具泥足巨人。崛起的蟑螂仍舊是蟑螂,克隆的老鼠還是老鼠。

  無庸置疑,中共的恐怖手段近期還會有效。正在崛起的帝國還不會一夜之間崩潰。但是中共在新疆,西藏打造的是一座民族仇恨的巴別塔。套用一句文革樣板戲的台詞:「仇恨入心要發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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