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十日，俄羅斯爆發大規模示威，遍及全俄六十多個城鎮，在首都莫斯科，示威民眾達五至十萬人（官方稱二點五萬人）；在第二大城市聖彼得堡，即普京發跡地，示威民眾也有一萬人；在其他城鎮，如烏拉爾工業基地和葉卡捷琳堡，示威人數也分別達五千和四千人；而在國際上，分布廣泛的俄羅斯僑民，也同步在幾十個城市示威，聲援國內民眾。兩周之後，十二月二十四日聖誕前夕，俄羅斯各地舉行了更大規模的示威，民眾不畏嚴寒，紛紛走上街頭。

●12月24日莫斯科反對派舉行十萬人聖誕節大示威，抗議國家議會（杜馬）選舉舞弊。矛頭直指普京。（俄通社）

大規模示威：俄羅斯不要普京

　　如此大規模的示威，是普京執政十二年來的首波。此前，挾高民意支持並以鐵腕當政的普京，完全主宰局面，偶爾出現的抗議場面，人數少得可憐，幾個人，幾十人，至多幾百人，且立即遭俄警粗暴阻止和逮捕。十二年裡，俄國反對派潰不成軍，眼睜睜看著普京所在的執政黨「統一俄羅斯」一黨獨大。

　　抗議選舉舞弊，呼喚「一個沒有普京的俄羅斯」，是示威主題。十二月四日，俄羅斯舉行了新一屆議會（杜馬）選舉，據官方統計，選舉結果，普京的「統一俄羅斯」得票率為百分之四十九點三，將在四百五十個議席中獲二百三十八席；共產黨、公正俄羅斯、自由民主黨，則將分別獲得九十二、六十四和五十六個席位。

　　「統一俄羅斯」雖繼續保下第一大黨地位，但與上兩屆相比，得票率和席位大減三分之一。問題還在於，這次大選，執政黨被反對派和民眾廣泛指控為舞弊。據專家估算，如果排除舞弊，「統一俄羅斯」的得票率不會超過百分之二十五。這是俄羅斯民意的逆轉，對「統一俄羅斯」說不，就是對普京說不。

普京發跡借助民族主義情緒

　　普京的發跡，源於他對車臣獨立運動的無情鎮壓。當時，已經完成民主化的俄羅斯，面臨車臣獨立、及由此可能觸發的骨牌效應。被葉利欽任命為總理的普京，借助俄羅斯民眾高漲的民族主義情緒，重兵出擊車臣，摧毀車臣獨立運動。普京一時被俄羅斯民眾頌為「民族英雄」。隨後卸任的葉利欽，指認普京為總統繼承人，經選舉，普京高票當選。

　　葉利欽擔心共產黨（認同民主制）捲土重來，選中普京，指望他能保持俄羅斯民主與統一的平衡。孰料，普京當權後，更著重於俄羅斯的統一，而弱化俄羅斯的民主。他以反分裂為由，取消了地方首腦直選；又以穩定為由，讓政府重新介入新聞、干預司法；更以克格勃手段，監控和對付反對派。普京當政期間，不斷有敢言記者遭謀殺，僅二○○七年，就有八名記者遭謀殺，而其中，只有一起被警方「破案」。

普京振興經濟個人魅力傾倒眾生

　　普京政績，主要在於振興俄羅斯經濟，借助世界原油價格上漲和善用俄羅斯豐富資源，從二○○○年到二○一○年，俄羅斯經濟產值，從二○○○億美元，躍升至一點五萬億美元，升幅達七倍以上，按中國的說法，翻了三番！俄羅斯人均工資更增長了十倍。如此亮麗的成績單，使普京的民意支持率居高不下，長達十二年，在國際上堪稱罕見。

　　為維持高支持率，普京還另有手段。出身高級克格勃的普京，不斷向公眾秀出駕戰機、開坦克、騎摩托車、練柔道、深海潛水等段子，打造硬漢、鐵漢、全能形象。普京的魅力，傾倒眾生，據統計，普京獲得的最高支持率，來自俄羅斯四十歲以上的女性選民。

　　精於權術的普京，逐漸玩過了頭。在當政兩任後，二○○八年，普京指定其親信梅德韋傑夫出馬選總統，梅氏獲勝後，又轉過來指定普京任總理。期間，梅氏為傀儡，實權仍握在普京手上。普京玩這一招，是要避過憲法規定擔任總統不得超過兩屆的限制，通過四年總理的過渡，再回鍋當總統，並再幹兩屆。貪得無厭的普京，還通過梅德韋傑夫和「統一俄羅斯」控制的國會，提前修改憲法，把總統任期從四年改為六年。普京的如意算盤是，至少掌權二十四年！

執政太久引發民眾心理厭倦

　　機關算盡。但普京忽視了民眾的心理承受力。當今世界，大多數國家都明瞭一個基本法則：國家領導人任期，最好不要超過兩屆；否則，縱使你能力非凡、政績卓著，在位日久，都會引發公眾的心理厭倦、乃至於心理反感；況且，並沒有幾人能完美執政而絲毫不出紕漏。

　　就連獨裁至今的中共集團，在鄧小平後期，都通過內部規定：黨和國家領導人，任職不超過兩屆。當然，中共這一規定，並非基於民意。

　　應該說，普京當政，雖然有某種程度的專制復辟，但俄羅斯民主機制猶存，憲法權威猶在，否則，就不會有其他政黨的參選和獲取議席。普京的問題，就在於，他的貪權戀位，引發了民眾的心理厭倦、心理反感。

噓聲革命俄羅斯迎來社會變革

　　這種厭倦和反感的表現，是從一次噓聲開始的。今年九月二十四日，「統一俄羅斯」召開黨代表大會，梅德韋傑夫「提議」，由普京代表該黨參加明年總統競選；普京則「提議」，如果他當選，將提名梅德韋杰夫出任總理。這一赤裸裸的利益交換，招來反對派的痛批。

　　十一月二十一日，普京突然現身一場格鬥比賽，但這位「魅力巨星」的出現，並沒有像從前那樣，引來掌聲和歡呼，而是全場一片噓聲。當局事後把噓聲解釋為觀眾針對落敗的美國選手。其實不久前，在西伯利亞舉行的一場演唱會上，「統一俄羅斯」黨也被噓聲喝倒彩。

　　見微知著，噓聲是一個再明白不過的訊號：俄羅斯厭倦了普京！「噓聲革命」，外界用這個詞來形容俄羅斯萌發的新一輪社會變革。

　　同月，中國左派宣布，把「孔子和平獎」授予俄國總理普京。世界輿論挖苦說：「普京聲望，在俄國下滑，卻在中國上升。」普京對此默不作聲，明顯難堪。其黨「統一俄羅斯」，在網站上斥責：這個所謂「孔子和平獎」，一錢不值！十二月五日，俄羅斯當局公布議會選舉結果，當即引發數百人抗議，俄警照常阻止抗議，抓捕民眾，示威領導人納瓦爾內被捕後，被判處十五天監禁。十二月七日，普京正式登記參選下屆俄羅斯總統，引發社會更大反感。十二月十日，終於爆發全俄大規模示威，「普京不要臉」、「普京滾蛋」的憤怒口號，響徹俄羅斯。

容忍示威俄國民主基本面健全

　　值得注意的是，面對全國規模的大示威，俄國當局表現克制，當局允許示威，沒有大規模抓捕，官方媒體也跟進報道。政府也批准十二月二十四日全俄更大規模的示威。這證明，俄國民主制度的基本面，依然健全。這一點，與其比鄰的中國，依然形成巨大對照。國際輿論認為，不論俄羅斯官民如何對立，俄國不大可能發生諸如中國「六四」式的血腥鎮壓。

　　俄國執政黨隨後做出一些「妥協」姿態，表示願意在議會中分權，讓其他黨主導一些委員會；屬於「統一俄羅斯」的格雷茲洛宣布辭去議會主席一職，並不再尋求連任；總統梅德韋傑夫透過國情咨文，宣布政改方案：簡化政黨註冊手續，直選地區行政長官；普京本人，照常出席媒體上的例行直播節目，與民眾直接對話。

普京不解民意思維停留蘇聯時代

　　對話中，普京雖然表示尊重示威民眾的權利，並說自己「沒有民眾支持，一天也不留任。」但普京依然為自己「評功擺好」，強調自己主政期間，俄羅斯經濟增長、國力復甦、民眾得到實惠。這種表述，明顯與民眾呼聲脫節，因為，示威主體，是城市中產階級，他們所需要的，並不是甚麼經濟利益，而是政治權利。令他們失望的是，俄羅斯社會在變化，普京的思維和行為方式仍然停留在過去。

　　普京曾回擊美國國務卿希拉莉對俄國選舉結果的質疑，指控希拉莉要挑起俄國民眾抗爭。俄國民眾當時就抨擊：普京思維仍停留在蘇聯時代。示威後的對話中，普京仍指控抗議民眾「受西方指使」，獲得了（西方）金錢獎賞。民眾嘲諷：普京用他自己的行為猜度別人，因為，每當支持普京的青年組織舉行集會，都會向參加者支付小費，或獲得到莫斯科免費旅遊的好處。

　　普京還把示威民眾稱作「綿羊」，把他們胸前懸掛的白絲帶譏諷為「保險套」。這些說法，進一步激怒了民眾。聰明反被聰明誤。

普京明年仍可當選但將強勢不再

　　在初生的民主國家，通常呈現民族主義與民主思潮的循環。民主潮流洶湧時，民主派容易占上風；民族主義泛濫時，傾向獨裁或集權者容易上台；但民主運動會重新回潮，阻遏或終止新的獨裁或半獨裁，該國民主化水平由此上升到一個新臺階。這一規律，俄羅斯不會避免。

　　展望明年俄國總統大選，更多反對派人物或社會名流，表達或已經登記參選，決意挑戰普京。但因普京時代積累的中央集團制度，制約了反對派的發展，今日，雖湧現眾多反對派，但訴求不一，難以形成集中、統一的力量，未必對普京構成致命威脅。

　　目前，普京仍在候選人行列中處於領先位置，但即便再次當選，其領導地位，也將從強勢蛻化為弱勢。況且，距大選還有兩個多月，反對聲浪強勁，普京支持率持續走低，變數莫測。人們有理由相信，作為一個偉大民族，或遲或早，俄羅斯將建立起成熟、健全而穩固的民主制度，與文明世界同步。而俄羅斯的變遷，又勢必深遠影響它的老鄰居──中國。